“張太醫快些”,敬嬪起身,揚聲吩咐,“公主燒得厲害,已然人事不知了”。
張太醫心中一跳,宮裡的孩子都是有數的,從沒聽說過這位敬嬪娘娘的膝下有子嗣,如今又是哪來的公主?
還有周圍淡淡的鐵鏽味,地上未乾的水跡······這裡到底發生了何事?
他愈想愈是膽戰心驚,連忙將自己當成瞎子聾子,隻盯著公主的瘦弱的手腕看。
隻是公主的脈象也讓人害怕,跳得極快,卻如同水中浮木,輕輕一按就找不到一絲痕跡。
完了,今兒要被貴妃娘娘給害死了!
張太醫心中叫苦,麵色卻極為嚴肅,他取出藥箱中藏起來的銀針,提醒道,“公主的病極為凶險,重症得下猛藥,但這施針之法也極為凶險,公主······不一定能撐得過去”。
施針不一定能撐過去,可不施針,又能活幾日,還不如賭一把。
佟宛宛同敬嬪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出同樣的心思。
敬嬪心中稍定,上前一步道,“張太醫隻管施針,若是有什麼,也有本宮擔著”。
張院判等的就是這句話,作為醫者,自然是想治病救人的,可在這宮中,他開得最多的方子卻是太平方——師父和前輩都反複交代過,治不好不要緊,但病人絕不能死在用藥後。
長此以往,他便學會了明哲保身,任由彆人隨意改藥方。
不過,如今有了擔事的,那些身為醫者的雄心壯誌不知從哪冒了上來,張院判滿臉認真,“二位娘娘放心,微臣定將竭儘全力”。
眾人都將眼神放在那又長又細的銀針上,誰也沒提換地方的事,就在這背風的涼亭中,一個孩子得到了她的母親用生命換來的救治。
銀針包中的針越來越少,公主小小的身軀上幾乎如同刺蝟一般,麵色卻不見任何好轉。
張院判麵上滿是凝重,“今夜若是不再發熱,這病也就好了大半,可若是……”
剩下的話,他不敢再說了。
佟宛宛提著一口氣,扭頭看向敬嬪,隻見她的臉上是同樣的沉重和不安,可事已至此,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敬嬪小心翼翼將公主交給一旁的宮女,鄭重地向張太醫行了一禮,“多謝張太醫”。
在張太醫連聲‘不敢’中,她又轉身朝佟宛宛行了一禮,“更要多謝貴妃娘娘出手相助,若不是您請來張院判,公主也不可能得到救治”。
這便是在劃清界限了。
佟宛宛沉默幾息,“稚兒可憐,任誰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是是是,二位娘娘說得極是”。
張院判作為整個事件的參與者和見證者,給出了自己的回答,“二位娘娘都是心善之人,微臣佩服至極”。
見張太醫一口應承下來,敬嬪默默鬆了口氣,將頭上最貴重的簪子拔下,親手放在張太醫的藥箱中,又道了句告辭,帶著公主和金寶踏上了回宮的路。
折騰了這麼久,天色已經暗了下來,禦花園的燈也不曾點上,一眼望去,青石磚鋪成的路已是濃墨一片。
佟宛宛抱著百歲,默默地看著那個身影,見暗處的陰影一點一點地將人吞噬下去,直至無影無蹤。
她垂下頭,一下又一下地撫摸著百歲柔軟的毛發,“百歲啊百歲,你還會看到你的好朋友金寶嗎?”
夜風吹來,百歲汪汪叫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