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在潛邸的時候,你和婉音她們,時常會取笑我是個病秧子。那時無論是誰染了風寒,我從來都是第一個被過了病氣的。
是啊。尋常風寒我都逃不過,天花來勢洶洶,比風寒更甚許多,可我日日都要去皇上身邊,為何偏我能幸免於難?
我早該知道,我從不是幸運的那一個。可我偏偏不願相信......我不信他為了算計邵家,為了算計我,竟會做到這般?”
她本是灰敗的麵色,因著情緒過於激動,反倒逼出了病態的紅暈。
她看著皇後,早已流乾了淚的眸子閃爍著灼灼逼人的星芒,頹然笑道:
“你說,他愛過我嗎?”
綺夢的這句話,問得很弱。
卻如同寒涼的雨水,落在皇後的肌膚上,點點滲入骨縫,凍僵了她的四肢百骸,
連帶著喉頭也被哽住,久久答不出聲。
綺夢追問道:
“難道真的沒有嗎?哪怕是一點點......都沒有嗎?”
皇後搖頭,“綺夢,你彆這樣想。你自十五歲入潛邸,皇上對你怎會沒有真心......”
“罷了,罷了。”
綺夢打斷她的話,仰起臉,漠然地擦去眼角麻木溢出的眼淚,
她問:“或許,你相信報應嗎?語芙背叛了我,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我恨毒了她,巴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可我不想這樣的......連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變成這樣一個殘忍暴戾,視人命如草芥的毒婦。”
她瑟縮著身子,絕望地抱住自己,拚命搖頭,
“我控製不住自己,以至於我隻要見到那些諂媚討好的下人,我就覺得他們是生來的賤骨頭,是喂不熟的狗!他們都該死......”
綺夢當真是這樣想的。
她甚至有好幾次都想害死語芙。
但每每要動手之際,她都狠不下心來。
自從語芙背叛了她之後,她總是暴躁易怒。
反倒是入了冷宮這些日子,
或許是因著自知沒了活路,她的情緒反倒平穩起來,
對從前事,也不再那般執著。
“吱呀。”
生鏽的房門被人推開,
宮人抬了炭爐煨著的湯盅入內,回話道:
“皇後娘娘,桂花甜羹備下了。”
皇後哽咽應一聲,“下去吧。”
綺夢看著皇後,見她側身的瞬間,眼尾有晶瑩的淚滑落。
她目光回落在氤氳著熱氣的湯盅上,便是什麼都明了了。
她含笑,用眾人許久不曾聽聞的溫柔口吻,向皇後說了句,
“姐姐。多謝你。這麼久以來,唯有你,還惦記著我的喜好。”
姐姐......
皇後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從綺夢口中,聽見這個從前聽膩了的稱呼了。
巨大的悲愴如潮水般洶湧襲來,
她再忍耐不住,淚水潸然而下。
而綺夢卻是異常平靜地打開湯盅,用湯匙緩緩攪動著,欲盛出一碗。
皇後急忙攥住她的手腕攔下她,含著淚搖頭,
“這羹湯要煮久一點,才好熬出味來。”
“多謝姐姐。”
綺夢拂開皇後的手,唇角揚起一抹明媚的笑意,平靜道:
“隻可惜,我已經沒有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