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
李德全的一聲喚,令沈晏辭回過神來。
他緩緩睜開眼,
殿中燭火跳躍,映著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方才翻湧的戾氣與殺意,已被一種更沉、更冷的情緒所取代。
李德全隻以為沈晏辭的盛怒,是因為太後掘墳的舉動,會讓他在百姓臣子麵前丟了臉麵。
於是迂回著進言道:“奴才明白,皇上待端王手足情深,又念著阿容姑娘的舊恩,奴才會出宮親自盯著他們,將阿容姑娘的墳碑恢複原樣,不叫人察覺端倪。”
不料沈晏辭卻平靜地說:
“不必麻煩了。”
他轉動著指間那枚溫潤的墨玉扳指,發出細微的、令人心頭發緊的摩擦聲,
“太後既為老五思慮周全,朕也當行孝悌之道,成全了她。老五一直念著阿容,這些年眼瞧著人都憔悴了,朕看著也心疼。
阿容與老五情深,她若在天有靈,能見老五因她墳墓被掘而振作,想必也會欣慰。如此成全彼此的美事,朕自樂見其成。隻是這份‘好意’......”
他指節在紫檀禦案上輕輕一叩,冷笑道:
“總得讓老五知曉,究竟是誰,如此煞費苦心地‘點醒’他。該去‘感激’誰,他心裡,也得有數。”
李德全這便明白了沈晏辭的意思。
他恭敬一揖,道:
“奴才明白。奴才會讓人將阿容姑娘的墳......掘得更深些。而後留下些蛛絲馬跡,定叫王爺明明白白知道了,這些都是太後對他的良苦用心。”
“嗯。”沈晏辭淡淡應了一聲,“那便去做吧。隻一點,盯著風聲,彆擾了皇後養胎。”
話落,目光輕飄飄地落在禦案一角靜靜躺著的那份帶血的供詞上,又道:
“再將這些供詞,原封不動送去仙壽宮。朕要讓太後,給朕一個解釋。”
李德全捧過供詞,心裡泛起了嘀咕。
他要是把這些供詞送去了仙壽宮,太後盛怒之下,他能得什麼好果子吃?
此刻供詞落在他手中,倒成了燒紅的烙鐵,燙的他額角冷汗涔涔而下,聲音艱澀道:
“皇上,麗欣的供詞錯漏百出,明擺著是要攀誣太後,奴才擔心......”
“攀誣?”沈晏辭截斷李德全的話,陡然厲色道:
“難道她便沒有謀害過朕的孩子?她以為朕不知道,昔日暢音閣那把差點燒死盈月的火是誰放的?”
李德全聞言哪裡還敢再勸?
隻連扇了自己好幾個耳光,賠罪道:
“奴才失言,還請皇上恕罪。隻是如此一來......”
他惶恐道:“奴才糊塗,還請皇上明示,宜妃娘娘那兒的毒酒,奴才還送是不送?”
沈晏辭默然須臾,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淡漠道:
“宜妃的過失,隻在禦下不嚴,沒能察覺自己的親信竟早就成了旁人的耳目。
至於彆的事,麗欣不是已經招供了?宜妃並不知情。且她是皇子生母,朕也不想讓常睿這麼小就沒了母親。
你去鐘粹宮傳旨,褫奪宜妃封號,降為答應,禁足鐘粹宮,非召不得出。至於常睿......”
他頓一頓,又道:
“便交由鐘粹宮的主位撫養。”
宜妃被降位為答應,南瑾便成了鐘粹宮的主位。
沈晏辭的意思,已經表述得十分清楚。
且一個答應,
哪日就算‘病死’在自己房中,也是無人問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