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孩子後,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南瑾自八月生產,而今四月過半,永馨也已是足了八個月。
半歲之後,永馨夜裡漸漸能睡個整覺,也不怎麼鬨騰了。
可說來也怪。
原先孩子鬨騰時,南瑾每日夜裡都要起來幾次,但入眠總不算難事。
如今孩子安靜下來,她反倒是愈發難以在夜裡成眠了。
常常是躺在濃稠的黑暗中,聽著身旁女兒均勻細小的呼吸聲,雖閉著眼,但思緒卻如同天邊雲月,飄得很遠很遠。
這些表麵平靜的日子裡,南瑾其實想了很多。
從前在鎮國公府出去辦差,偶爾得閒她常會溜達去偏僻的私巷,聽那些不要錢的說書先生偷偷講些所謂的‘皇家秘辛’。
那先生總愛繪聲繪色地描述後宮之中的嬪妃,為了爭奪皇帝的寵愛是如何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兩相暗害,無所不用其極。
說那金雕玉砌人人豔羨的天家宮苑,原也不過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後來南瑾入了宮,在紅牆金瓦間浮沉日久,才知道那先生的話並不儘然。
她好像並沒有見過哪個妃子,是單純地為了得到沈晏辭的寵愛而去爭寵的。
從前的王貴人、關貴人她們爭寵,是為了讓自己能得個更高的位份,好讓自己在後宮的日子能過得舒坦些,少受點白眼。
順妃爭寵,是來日有能力保住盈月公主,不讓她遠嫁和親。
宜妃爭寵,是因為她身上背負著北狄的血海深仇。
榮嬪爭寵,是為了完成樓蘭王的囑托,為自己的母族在西域諸部中爭取到更大的話語權與地位。
嘉嬪更是自失了孩子後,便隻靜靜守著自己的一方天地,連爭搶的念頭都沒了。
而南瑾爭寵,則是為了借助沈晏辭的權勢,登雲天高位,好讓自己能成為上位者,能為自己枉死的爹娘討回一個公道。
而今細細想來,
這宮裡頭的女人們是在爭,是在鬥,手段或高明或拙劣,或光明或陰狠,
但竟無一人的出發點,是為了得到沈晏辭的愛。
大家似乎都很清醒,
知道帝王的愛縹緲如九天之上的流雲,獨求不得,強求不來。
所以既然她們將自己的一生都賠進了這深宮高牆之內,便隻想著能從帝王身上索取到一些更實在、更能握在自己手中的東西。
權力也好,財富也罷,地位亦可。
這之中好像並沒有誰,在渴求一份純粹的愛。
......
不對。
也是有的。
比如綺夢,比如知笙。
她們是真的愛沈晏辭這個人,
所以她們也都落了個家破人亡的下場。
這一夜,南瑾熄儘燭火,唯留下窗外清冷的月光,獨自守著熟睡的永馨。
她坐在窗邊軟榻上,目光越出窗外,望見了西湖之上騰起繁盛的煙火。
等一切回過寂寥後,她目光自然地收回,便落在了庭院中連開盛放的花兒上。
那是一整片開得盛烈如火的照殿紅。
照殿紅的花期很長,每年九月開花,直至第二年的五月方止。
尤是在江南這般溫暖濕潤之地,花期有時甚至能綿延近十個月之久。
它太過長盛,以至於無論是在深宮禁苑還是在市井花圃,南瑾仿佛從未見過它凋落的模樣。
而此刻,她不過餘光一瞥,卻清晰地看見幾朵飽滿的照殿紅正從枝頭墜落,無聲地砸進泥土裡。
“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