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逐漸高懸,看熱鬨和求診的人漸漸散儘。
醫館門前的青石台階上,隻剩下一個身材佝僂、麵色蠟黃的漢子,由他同樣愁苦的婆娘攙扶著,局促不安地站著,像是最後一點被遺忘的影子。
“江道長,裡邊請!月兒看完這最後一個,正好歇息!”
王碩熱情地一引手。
踏入醫館,一股清苦的藥香混合著新木的淡淡氣息撲麵而來。
堂內敞亮,陳設簡樸卻潔淨。靠牆是一排高大的藥櫃,無數小抽屜上貼著工整的藥名標簽。
當中一張寬大的診案,紋理溫潤,顯然是上好的木料。
案後端坐一人。
王月兒一身素淨的月白斜襟衫子,墨發鬆鬆挽起,隻用一根木簪固定。
十幾天不見,她周身的氣質已迥然不同。
昔日病榻上的蒼白羸弱褪儘,眉眼間沉澱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與通透,肌膚潤澤,隱隱流動著玉質般的光華。
她正凝神為那佝僂漢子切脈,指尖搭在對方枯瘦的手腕上,動作沉穩,全神貫注。
察覺到江天進來,她隻微微抬了下眼睫,眸光清淺如水,掠過江天時並無波瀾,旋即又落回病人腕間,仿佛進來的不過是一縷尋常的風。
“王......王姑娘,”那漢子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痛苦,“俺這後背......脊梁骨中間那塊,疼得鑽心啊!像有把鈍刀子在裡麵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躺下更是要了老命!稍微彎個腰,哎喲喂......”
他倒抽著冷氣,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就跟斷了似的!前些日子還能硬撐著下地,如今......如今連炕都快下不來了!”
他婆娘在一旁抹淚:“可不是嘛姑娘!家裡幾畝薄田全指著他,這下可好......天都塌了!”
王月兒收回手,聲音不高,卻清晰平穩,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大叔,您這並非簡單的腰肌勞損。依脈象看,是督脈瘀滯,氣機受阻於‘命門’、‘脊中’二穴之間。此處乃陽氣升發之樞紐,久勞傷損,複感寒濕邪氣,氣血凝澀不通,故痛如刀絞,屈伸不利。”
接著,王月兒指尖虛點在自己後腰位置,“可是此處劇痛,牽連兩側,甚至前胸腹亦感憋悶?”
“對對對!神了!”漢子和他婆娘眼睛都瞪圓了,連連點頭,“就是這地界!連帶著胸口都堵得慌,喘氣都不痛快!”
“此乃督脈瘀阻,陽氣不達,影響心肺所致。”王月兒微微頷首,神色篤定,“需通經活絡,散寒除濕,引陽氣下行歸元。”
她起身,示意漢子:“大叔,請伏臥於那邊的診榻上,露出背部。”
醫館角落裡放著一張窄榻,鋪著潔淨的白布。
漢子依言趴下,解開粗布上衣,露出瘦骨嶙峋、皮膚鬆弛的後背。王月兒走到旁邊一個精巧的烏木針盒前,打開盒蓋。
裡麵鋪著柔軟的紅絨,靜靜躺著數十枚銀針,長短粗細不一,在從門外斜射進來的光線裡,閃爍著森冷而純淨的寒芒。
她素手撚起一枚,那針竟足有半尺餘長,細如牛毛,針尖一點寒星,看得人頭皮發麻。
漢子側頭瞥見那長針,渾身猛地一哆嗦,臉上血色“唰”地褪儘,嘴唇都白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王......姑......姑娘!這......這針也太長了!俺......俺怕......”他手忙腳亂就想爬起來,眼中滿是驚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