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們兒,哪個屯子的?我是前頭陳家屯的。以前在這片山上晃悠,好像沒見過你?”
“劉家屯!”獵人聲音粗糲,回答得極其簡略。
他依舊警惕地打量著陳冬河,手緊緊拽住躁動不安的獵狗繩索,絲毫沒有反問他是誰的意思。
那態度明明白白:有事快說,沒事走遠點。
陳冬河一看就明白了。
對方這副如臨大敵的架勢,肯定是發現了什麼值錢貨或者“硬茬子”,怕他這個陌生獵手,來分一杯羹或者驚擾了獵物。
他笑了笑,指了指肩上挎著的水連珠:“甭多心。我就是剛在那邊打了兩頭野豬,你聽動靜也該聽到了吧?槍沒停過,運氣還行。”
這話既是解釋槍聲,也是亮明收獲,讓對方明白自己並無搶食之意。
三十多歲的老林子獵人,最清楚規矩,輕易不結仇。
他那杆看著有些年頭的水連珠步槍,和肩上鼓鼓囊囊像是裝著獵獲物的褡褳。
再加上之前斷斷續續二十多槍的動靜,落在懂行的人耳中,那確實是實打實有獵獲的象征。
這年頭子彈金貴,敢向陳冬河這麼開槍打鳥練槍的敗家子,還真不多見。
陳冬河對劉家屯熟悉得很。
大姐嫁過去那年,屯裡擺酒席的喧鬨聲仿佛還在耳邊。
那時他年紀小,但跟著爹娘進屯,屯裡那些麵熟的後生漢子,差不多都打了照麵。
大姐夫劉強,老實厚道一個人,在屯裡人緣頂好。
誰家有個紅白喜事、砌牆修屋,沒少得鄉親們幫襯。
在劉強的喜宴上,陳冬河早把那屯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記了個囫圇吞。
因此,眼前這生麵孔的獵人一冒頭,他心頭立刻“咯噔”一下。
那獵人也覺出不對頭,眼神驚疑不定,握著槍的手雖略鬆,指尖還扣在扳機護圈上,嗓門帶著粗糲的山裡腔:
“你姐夫是哪個?”
陳冬河見他警惕稍緩,方才的話起了點作用,便坦然一笑,笑容裡帶著點與有榮焉的勁兒:“劉強!屯裡扛大梁的好漢子!提他誰不認得?”
大姐嫁過去,愣是把那個緊巴的窮家操持得興旺起來。
屯子裡的人,提起他大姐沒有不伸大拇指的。
“你就是劉強那個……”獵人下意識接話,半截子話卻像被掐住了喉嚨,猛地刹住。
黝黑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用咳嗽掩蓋過去,可那沒出口的“街溜子”三字兒,早掛在他眼神裡了。
隨即,他似乎想起什麼,目光在陳冬河背後那杆老舊的水連珠和自己手裡笨重的“撅把子”上來回一掃,嘴角泛起一抹帶著點服氣的苦笑:
“哦豁!聽屯裡人念叨過,說你給你姐夫扛過百多斤肉回來?那會兒都當是說大話唬人呢!”
“這會兒又聽說你單槍匹馬放倒了兩口大野豬……嘿,看來是真嚼過鐵,有兩下子硬功夫!是塊好炮頭的料!”
他舔舔乾裂的嘴唇,又繼續說道:“早先,倒是我們劉家屯的人眼窩子淺,門縫裡看人,把真龍當泥鰍了。”
兩世為人的陳冬河,哪兒聽不出來,這話其實是找補,當然也帶點佩服。
陳冬河聽著,臉皮子不禁微微發燙。
他那“街溜子”的名聲何止劉家屯?
四鄰八鄉,當年同輩的小子們,哪個沒挨過他拳頭,或者看他挨過彆人的揍?
打架鬥狠是家常便飯。
自打重生睜開眼,他就有意與過去那灘渾水劃清界限。
那些所謂的“兄弟”,再過幾年,趕上嚴打,十有八九都得吃牢飯。
混混和街溜子不一樣。
前者為了塊八毛錢,啥埋汰陰損事兒都敢乾,常常是人人喊打。
“以前在姐夫家走動,好像真沒碰見過老哥。”
陳冬河不是瞎套近乎。
一個好炮頭獵人,在這深山老林子裡就是一條金貴的人脈。
打大牲口講究圍獵,獨狼難成事。
認識的好炮頭多,互通有無,遇到好活兒互相知會一聲,緊要關頭也能搭把手救命。
更何況,對方還是姐夫屯裡的人,這層關係更近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