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坳陳冬河家的院子裡,兩口大鐵鍋早已燒得熱氣騰騰,肉香彌漫。
母親王秀梅和一群嬸子在新搭的灶台邊忙碌著,臉上洋溢著前所未有的光彩。
院門外,隱隱約約傳來村裡孩子們追逐打鬨的喧鬨聲,和婦女們聚在門口低聲議論的嗡嗡聲,充滿了煙火氣的生活味道。
和山那邊劉家村的爆炸性傳奇,形成一種奇妙而緊密的呼應。
這白山黑水間,新的命運齒輪,已隨著那厚厚一紮嶄新的八百元大鈔,和那張熊皮悄然轉動。
暮色四合,灰藍的天幕下,陳家坳村頭老樹的輪廓漸次模糊。陳冬河推著自行車,車後座空癟的麻袋軟塌塌地垂著。
凍硬的土地在車輪碾過時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家門口,空氣中早已飄滿了純純的肉味。
老村長和父親陳大山正坐在火堆旁低聲交談,陳大山佝僂著背,一隻手按著傷腿的老地方。
聽到熟悉的自行車聲,陳大山渾濁的眼睛瞬間聚焦在兒子身上,更落在那個空空如也的麻袋上。
“爹,都弄好了?”
陳冬河快步上前,聲音帶著歸家的輕鬆。
陳大山點點頭,嘴角吃力地往上扯,笑容裡是卸下重擔後的疲憊與欣慰:
“嗯,都照你說的分了,大家心裡都亮堂。沒鬨啥幺蛾子。”
“咱家那份,我挑了板油和瘦的留著,沒多要……可村裡人念著你不易,硬塞,推不過。”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鬢角霜雪,又說道:“老村長做主,給咱門口掛了兩根大棒骨和一些雜肉碎筋,給倆丫頭打牙祭。”
陳冬河不在意地笑了笑,目光投向自家那破舊的門框,果然看到一根油光發亮的大棒骨沉甸甸地掛著。
他剛想問及姐夫家,母親王秀梅已掀簾進屋,拿著一大塊特意留了不少肉的排骨:
“讓你二姐跑了一趟劉家村。跟你姐說了,讓你姐夫明兒有空過來。省你再跑。”
“行,這樣省事兒!”陳冬河應著,心裡一塊石頭落地。
折騰了大半天,肚中饑餓,他毫不客氣地三兩下啃光了手上的排骨。
一家人前後腳進了溫暖卻不甚明亮的堂屋。
堂屋內,豆大的煤油燈光努力驅散著陰影,將人影長長短短地投在土牆上。
妹妹陳小玉和二姐陳小雨正圍著燈火翻花繩。
聽到腳步聲,兩雙晶亮的眼睛齊刷刷望向門口,滿是驚喜:“哥回來啦!縣城熱鬨不熱鬨?糖呢?買著糖了沒?”
陳冬河嘿嘿一笑,變戲法似的從厚棉襖內兜掏出油紙包,利索地打開,露出裡麵十幾塊亮晶晶、硬邦邦的水果糖:
“喏,給咱爹娘一人留兩塊!剩下的你們兩個省著點舔!”
歡呼聲立刻響起,陳小玉先抓了一顆塞進嘴裡,陳小雨則強壓興奮,剝了一顆含在嘴裡,小心翼翼地抓了三四顆糖藏進棉襖口袋深處,其他的都留在了那裡。
待父母跟著進了裡屋,陳小玉又懂事地給爹娘各分了三顆糖,剝了一顆塞給陳冬河,自己也吃了一顆,把剩餘的十來顆糖仔細揣好。
昏黃的燈光下,陳冬河這才鄭重地從懷裡摸出一遝厚厚的東西——捆紮得整整齊齊的嶄新鈔票。
油燈的光暈落在十元麵額的“大團結”上,泛出令人心頭發燙又無比踏實的青色光澤。
除了給劉貴救命的八百塊,還有額外算上“波棱蓋”錢的一百塊,攏共八百餘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