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看熱鬨的人,帶著羨慕的神情一步三回頭地散開,陳冬河和王秀梅對視一眼,緊繃的弦鬆了下來。
母子二人臉上同時露出了如釋重負,又有幾分心照不宣的笑容,真切而充滿了溫暖。
寒風吹過,院子裡清冷了不少,但娘兒倆心裡頭,卻像揣了個小火爐似的熱乎。
“娘。”陳冬河看著地上那隻肥羊,眼神亮得驚人,“今晚上咱就喝羊湯!暖暖身子。”
他上前掂量了一下那羊的分量,心裡盤算著。
“我這就把它拾掇了,這張厚實的羊皮正好剝下來,回頭鞣好了給您鋪炕當褥子,又軟又暖和。”
“羊肉留著咱們慢慢吃,冬天吃它最是滋補。羊骨頭呢,咱拿來熬湯,奶白濃香,管叫您喝得舒坦。”
王秀梅臉上笑開了花,眼角深刻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那是打心底裡湧上來的喜悅。
自家兒子不但有出息,還時時處處惦念著家裡,連帶著幾個姐妹的日子也眼見著鬆快了。
這份欣慰,比撿了金子還讓人踏實。
她重重的點了點頭:“行!行!你說吃啥咱就吃啥,娘幫你一起收拾,咱娘倆手腳麻利點,晌午興許就能吃上。”
“三哥!”人還沒到,大嗓門先飛了進來。
陳援朝一陣風似的刮進院子,那眼神跟鑽頭似的,一下就釘在了地上的肥羊上,激動得直搓手,恨不得立馬撲上去。
雖然托三哥的福,家裡這幾天斷斷續續吃了不少熊肉,肚子裡填了點油水。
但這半大小子渾身精力燒得正旺,哪會嫌肉多?
隻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巴不得找點活兒乾。
當然,如果能夠在自家這個大本事的三哥麵前,表現一下就最好了。
“來得正好!”陳冬河正愁水不夠使,“快去挑兩桶水回來,這羊拾掇起來費水。中午就在這兒吃羊肉,晚上喝羊湯,管夠!”
他聲音洪亮,帶著兄弟間的熱絡。
陳援朝一聽有肉吃,眼睛更亮了。
“哎!”
趕緊應了一聲,轉身就朝廚房跑,拎起扁擔勾上水桶就往外衝。
走了兩步又像是突然想起點什麼,猛地刹住車,回頭巴巴地望著陳冬河:“三哥,等會兒我……我回家薅幾棵老蔥來唄?咱做個蔥爆羊肉?那味兒,嘖!”
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咂摸著嘴,才又繼續說道:“幾年前跟著我爹蹭吃過隊裡一回,油汪汪的蔥白裹著羊肉片,那股子香味兒……到現在我都記著!”
陳冬河聞言一笑,記憶深處那頓“大鍋熬”的蔥爆羊肉,也被勾了起來。
那次的確是沾了生產隊意外死羊的光,一村人眼巴巴守著食堂。
雖說那味道可能遠不如自家小鍋細做的講究,可對於當時餓得眼發綠的莊稼人來說,能進嘴的肉,可不就是神仙滋味?
如今日子剛有點起色,家家戶戶還指著瓦罐裡那點有限的糧食撐到麥收。
家家戶戶都是算計著下鍋米,煮麵糊糊的時候,都恨不得儘可能多摻一瓢水。
不少人家,連把像樣的菜刀、一口鐵鍋都還置辦不上。
大煉鋼那會兒,甭管啥鐵器,門鎖都給撬下來交了公。
現在大多還在用陶罐糊糊、土鍋蒸窩頭,日子過得緊巴,誰還顧得上講究味道?
能填飽肚子,那就是天大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