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到晌午,一股從未聞過,濃鬱奇特的肉香,就從陳家小院裡飄散開來,霸道地鑽進左鄰右舍的鼻孔裡。
那是炭火炙烤著羊油脂的焦香,混合著某種辛香料霸道的香氣。
這當然是陳冬河特意從供銷社弄來的少量孜然和辣椒麵起了大作用。
路過的鄉親,都忍不住深吸幾口氣,心裡貓抓似的癢癢。
可這年頭規矩大,家家日子都緊巴,聞著味湊過去?那叫沒皮沒臉。
串門都得自帶口糧的年代,誰好意思往人家肉鍋邊上湊?
那準得被人戳脊梁骨!
李雪和她母親李幽蘭也被王秀梅喊了過來。
自打那負心漢卷了撫恤金跑路後,幾個硬氣的舅舅做主,李雪直接跟了母姓“李”。
李幽蘭這名字,在村裡顯得格外溫婉雅致。
人如其名,性子也柔韌剛強。
她不願拖累娘家四個兄弟,送來一點吃的穿的,多半都被她冷著臉硬推回去。
四個兄弟有心接濟,卻拗不過這妹妹的倔強,隻能時常抽空過來看看,圖個安心。
陳家的院子敞亮。
幾大家子聚在一起,圍坐在那個古怪的石槽邊上。
石槽底部鋪著燒得通紅的鬆木炭火,陳冬河將事先用鹽、花椒水醃入味的羊肉小塊,間或夾雜幾塊肥瘦相間,同樣醃製過的野豬肉或熊肉,用長鐵簽子串好,架在石槽兩邊。
滾熱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騰起一串串青白煙霧,發出“滋啦滋啦”誘人的響聲,香氣更加猛烈迸發。
陳冬河嫻熟地翻滾著肉串,時不時撒上些來之不易的調料粉末。
那帶著焦邊,油汪汪、香噴噴的肉串入口,從未體驗過的鹹香、辛香、焦脆在舌尖炸開,讓所有人瞬間瞪大了眼睛。
真恨不得連舌頭一塊兒嚼下去!
陳大山和二叔陳二山就著小酒,撕咬著焦香流油的羊肉串,臉上帶著放鬆的笑意。
陳援朝腆著臉蹭了二叔一杯北大倉,幾口下肚,臉就紅得像煮熟的蝦米,眼神迷離起來,對著肉串嘿嘿傻笑。
女人們坐在稍遠些的馬紮上,一邊低聲閒聊,一邊也忍不住把那焦黃油亮的肉串送進嘴裡細細品嘗。
王秀梅看著忙活的兒子,李幽蘭看著幫忙打下手的女兒,眼中既有欣慰,也有說不出的安穩。
李雪偶爾偷偷抬眼看看那個動作麻利,火光映襯下分外硬朗的背影,又飛快地低下頭,俏臉微微泛紅。
陳冬河忙得滿頭是汗,卻樂在其中。
前麵切肉醃肉,大家夥還能搭把手。
但烤肉這活計,眼下隻有他一人懂行。
石槽烤肉雖原始,但火力恰好,油脂被完美逼出,更添風味。
大多數村民隻是遠遠地羨慕著,心裡明白,陳冬河這口肉吃得硬氣。
那是敢把腦袋彆褲腰上,鑽老林子玩命換來的。
這年月的人終究樸實。
即便村裡有那麼一兩個愛嚼舌根,滿心嫉妒的,看著滿院子其樂融融的熱乎勁,聽著隱約傳來的歡聲笑語,再想到前幾日剛分到手的熊肉,那點歪心思也就歇了。
誰敢當麵說句不好聽?
唾沫星子就能把他淹死!
一家人肉吃得滿嘴流油,肚兒溜圓。
正圍著炭火餘溫,喝著熬得濃鬱的奶白羊骨湯,說著暖心的家常話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在院門口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