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砍柴的草帽山不遠,緊趕慢趕也就十幾分鐘路程。
草帽山枯木多,又非林場地界,那些枯死的老樹砍了也沒人管。
不是村民們願意跑這麼遠,實在是村口附近能砍的枯樹早就光了。
大家都有心照不宣的規矩,護著那些還沒長成的樹苗,沒人去打活樹的主意。
那些掛著綠枝的青鬆,根根都頂著國家的印戳,枯死的,才能理直氣壯拖回去填灶膛、燒火炕。
冬日燒炕煮飯,柴火是命根子。
進深山老林砍枯枝,非得幾個壯實漢子搭夥不可,就怕撞上林子裡餓急眼的野物。
陳冬河心急如焚,身影在樹林縫隙間快速穿梭,將眾人遠遠甩在身後。
他太清楚狼的秉性,血腥味就是催命的符咒。
尤其人若流血過多,昏沉乏力,再加上害怕恐懼,保不準一不留神就一頭栽下樹……
“冬河!等等咱!”
後頭追趕的漢子們扯著嗓子喊。
他們明明也拚儘了腳力,兩條腿卯足了勁倒騰,可隻能眼睜睜看著陳冬河背影越來越小,連滾燙的哈氣都追不上那矯健的身形。
風裡送來陳冬河急切的回應,透著不容辯駁的緊迫:“張五叔血要是流狠了,人一暈乎準摔下來!我槍快腳也快,先過去鎮住狼群!你們千萬跟上!”
話音落下,他身形一矮,幾個箭步掠過拐角巨石,速度竟又快了幾分。
腳下凍得梆硬的厚雪殼子,被他蹬得凹陷迸裂,濺起一團團碎雪。
他整個人真像入了冬的獵豹,迅疾無聲地撲向草帽山那條被踩出來的小土路。
等後麵的大隊人馬繞過來時,陳冬河早已消失在前方的樹叢裡。
……
此刻,被十幾雙幽綠狼眼死死盯著,抱在光禿禿老樺樹杈上的張老五,正處在油儘燈枯的邊緣。
眼皮沉得像墜了鉛塊,每一次沉重的下墜,都讓他心頭更沉一分。
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乾裂得起了皮。
右腿小腿肚子早就不疼了,隻剩下一種被凍僵的麻木。
但血還在緩慢地往外滲,一滴、又一滴,砸在下麵潔白的雪地上。
那刺目的紅剛一浸入白雪,立刻就有迫不及待的餓狼湊上去,伸出布滿倒刺的舌頭貪婪地舔舐。
狼頭抬起時,幽綠的眼珠子裡翻滾著令人膽寒的暴戾與饑渴。
完了……
這兩個字在張老五心頭碾過,留下深深的轍痕。
血快淌乾了吧……
一點勁兒都沒了,還能吊多久?
絕望的冰水浸透了四肢百骸。
他拚了半條老命才抱住這根救命的樹杈,一條傷腿完全使不上勁,全靠左腿死死勾住木茬。
雙臂早已酸痛難忍,他不知道自己能撐到幾時。
此刻最後悔的就是慌不擇路時把身上的繩勾斧頭全跑丟了。
要是有根繩子把自己牢牢捆在這樹上,就算死了,也不至於落個掉下去被狼啃得渣都不剩的結局!
好歹……好歹得有個囫圇身子入土啊!
腦袋裡亂糟糟的念頭攪成一團漿糊。
他死死抱著樹乾,壓根不敢低頭去看樹下那群焦躁打轉的餓鬼。
恐懼像無形的藤蔓,將他在樹上越纏越緊。
就在這時,樹林深處猛地傳來一聲高亢刺耳的狼嚎!
嗷嗚——
張老五渾身一個激靈,本就因失血而發軟的手指瞬間脫力。
整個人如同一截朽木,從四米多高的樹杈上直直跌落,“噗”一聲悶響,砸在樹下厚厚的雪窩裡。
十幾頭狼像是嗅到血腥的鯊魚,刹那間便聚攏包圍過來,涎水牽成粘稠的絲線,從森白的齒縫間掛落。
“真完了!”
冰冷的雪鑽進脖頸,也壓垮了他最後一絲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