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把他送到院門外。
冷月清輝下,她終於鼓起勇氣抬起臉,飛快地從自己貼身的口袋裡掏出幾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布票,塞給陳冬河,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冬河哥,明兒……明天你去城裡,幫我……帶幾尺布回來。”她頓了頓,又慌忙地去摸衣兜裡的零碎毛票,“要……要黑青色的。”
看到李雪掏錢的動作,陳冬河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那隻帶著涼意又格外柔軟的手。
布票被他捏在粗糙的大手裡,那幾張毛票,他卻沒接。
“傻丫頭,”他聲音低沉,帶著寵溺,“以後可是要當我媳婦兒的人,給你買幾尺布還伸手要錢?”
“這不顯得你家爺們兒忒沒本事,連這點開銷都負擔不起麼?!”
他故意板著臉,但眼底的笑意遮不住。
“不行!”李雪卻異常堅持,手往回縮,想掙脫又沒真用力氣,帶著點賭氣的執著,“該是多少就是多少!現在……還不是呢!”
最後幾個字聲音細弱,卻異常清晰。
陳冬河看著眼前倔強又羞澀的姑娘,心頭軟得一塌糊塗。
他明白李雪的自尊和堅持,這份不貪圖的分寸,更讓他覺得珍貴。
“成成成,依你!都依你!布票我收著,錢你先拿回去。買啥色隨你高興。”
他沒再強硬,爽快地隻收了布票。
“回去再尋思尋思,還想添置點啥?”
他想著明天找奎爺,必須得再弄點彆的票來,布得買夠。
這可是正兒八經過了丈母娘同意的自家媳婦兒!
回到家,院子裡的石槽還殘留著餘溫,空氣裡飄蕩著淡淡的烤肉香和灰燼的味道。
陳大山還坐在旁邊的小馬紮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抽著煙袋鍋子,看著炭火。
陳小雨和陳小雪則是一左一右眼巴巴蹲在石槽邊,陳小雨還意猶未儘地舔了舔嘴唇。
陳冬河肚子裡的饞蟲又被勾了起來,明明傍晚才填了座肉山進去。
“爹,您歇著,我來!”陳冬河搓了搓手。
陳大山點點頭,笑著把位置讓出來:“你來吧,你烤的火候是比我強點,倆丫頭剛才直嚷嚷我烤過頭了。”
陳冬河接手後,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
麻雀烤得外焦裡嫩,撒上他自製的野花椒粉和一點托人從南邊弄來的辣椒麵,異香撲鼻。
陳小雨和陳小雪饞得不行,連燙也顧不上吹,一邊嘶哈著氣一邊吃得飛快,沾了油的小花臉上滿是滿足。
陳大山在旁邊看著,小酒盅端了又放,臉上泛著酒後的紅光和慈愛,到現在也隻象征性地吃了兩隻小麻雀。
王秀梅更矜持些,吃了兩隻,更多的時候是在幫孩子們翻烤些土豆片和泡發的野蘑菇。
陳冬河留意到,比起葷腥,娘似乎更喜歡這些山野菜菌的清香味。
夜深了,那點饞人的煙火氣漸漸散去,屋子裡暖炕的鼾聲細碎響起。
直到第二天,天剛蒙蒙亮,窗紙上還透著青灰色的冷光,陳冬河一家人就套好了從老張家借來的騾車,咯吱咯吱碾著厚厚的積雪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