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河騎車馱著虎子回到陳家屯時,天已墨黑,寒氣像濕透的棉絮裹著人。
村口的老槐樹隻剩個模糊黑影。
他回來路上特意在供銷社掂量了幾瓶北大倉烈酒,這會兒兩人就在自家小院燃起一堆跳躍的篝火。
陳冬河用鐵鉗子從火堆裡扒拉出幾塊燒得透亮的火炭,放進一個破舊的石臼裡。
串在粗鐵簽子上的熊肉、羊肉就在炙熱的炭火上方“滋啦”作響。
金黃的油星子歡快地蹦躂,濃鬱的焦香混著鬆木味兒彌漫開。
“虎子兄弟,今兒辛苦你了。”
陳冬河遞過一瓶擰開蓋的北大倉,瓶口熱氣騰騰。
“家窮屋窄,將就著墊墊肚子,算哥欠你一頓好的。”
虎子接過來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火燒一樣的暖流從喉嚨滾下,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冬河哥,您這話說得!又是這好肉又是北大倉……”
他擼下一大塊滋滋冒油的熊肉塞進嘴裡,用力嚼著,腮幫子鼓起。
“跟著您,有口肉吃就中!酒……”
他指了指自個兒腦門,嘿嘿一笑。
“不敢多喝,得留著腦袋辦正事!”
他知道自己酒量不行,更怕誤了陳冬河和奎爺的大事。
陳冬河早對家人交待過:這虎子兄弟是他鐵哥們,幫他弄了個值錢的鐵家夥什兒,今晚哥倆喝點燒酒暖暖身子,家人們甭等,先歇著。
隻有爹陳大山,一直坐在堂屋門檻裡頭。
黑影裡,那柄磨得鋥亮的柴刀就在他腿邊靠著,一伸手就能夠著。
那幫子不知死活的要是真敢摸黑來,撞見虎子在,也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奎爺這尊菩薩!
要是沒敢來……更好。
事情查清,自有奎爺的手段收拾乾淨,外加把李二狗那雜碎從耗子洞裡摳出來!
等找到人……陳冬河眼裡寒光一閃而逝,他有的是法子讓那王八蛋後悔爹娘造了他。
“冬河呐,恁冷天兒在外麵凍成冰棍兒乾啥?快進屋來!炕頭火盆燒得滾燙,暖和著呢!”
王秀梅端著一盆烤得黑亮的紅薯和兩碗冒著白氣的苞米糊糊,從堂屋厚重的棉門簾裡探出頭。
臉上寫滿了擔憂,頭發被灶火燎得有點焦枯。
虎子趕忙站起身接過大碗,臉上擠出樸實的憨笑。
“嬸子,俺不冷!冬河哥這烤肉手藝絕了!俺活這麼大,頭一回嚼這麼香噴噴的肉!”
說著,又撕了一大塊焦香的熊肉塞嘴裡,嚼得油光鋥亮。
陳冬河接過另一碗糊糊,笑道:“娘,屋裡攏火盆憋悶得慌,容易中炭氣。俺們喝了酒,渾身燥熱,凍不著!”
“等把這石臼裡的肉乾完,俺倆就到我那屋炕上擠著睡去。您跟爹趕緊歇著,甭操心!”
王秀梅看看篝火映照下兩張年輕卻透著沉穩的臉——
兒子眼神清亮沉靜,虎子吃得心滿意足,確實沒有受凍的樣子。
輕輕的歎了口氣,又絮叨了兩句關好門窗,才放下厚厚的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