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河蹲在背風的土坎子後頭,一邊吸著煙,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壓得又低又沉,像結了冰的石頭砸進雪裡:“叔,這片老林子,鑽進去就是龍歸大海虎入山。牽著十條獵狗,也甭想聞著味兒。”
“要弄他們,就得連窩端,一個也彆想蹦躂出去!”
他頓了頓,煙霧繚繞之中,眼神銳利得像鷹隼盯上了獵物。
“我儘量留活口,撬開嘴,說不定能掏出點有用的線頭子。”
王凱旋沒接話茬,粗糙的大手重重落在陳冬河厚實的棉襖肩膀上,力道沉得讓陳冬河身子都晃了一下。
老公安那張飽經風霜的臉繃得緊緊的,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擔憂:
“冬河!叔這話你給我刻心裡頭!真撞上要命的關頭,什麼狗屁活口不活口,統統給老子扔天邊去!”
“保命!保命是第一!該放倒就放倒,彆犯強,更彆拿你那小命去拚!”
他猛地抽了口旱煙,辛辣的煙氣在冷冽的空氣裡凝成一股白龍:“為了那幫毛熊養的狗腿子,把命搭上?值嗎?啊?記住嘍,他們頂天算幾條咬人的瘋狗!”
“抓幾條狗有屁大用?咱手裡攥著的線頭,比這金貴多了!留活口?那是順手的事兒!”
“前提是,你得先把他們變成一灘爛泥,連咬舌頭的勁兒都沒了!”
王凱旋的目光在陳冬河年輕卻異常沉穩的臉上逡巡,語氣緩了下來,帶著長輩特有的沉重:“冬河,叔是真稀罕你這小子,有股子你爹當年的衝勁兒,腦子還比他活泛!”
“可這回……你給我完完整整,囫圇個兒地回來!不然……叔這張老臉,真沒處擱了,更沒臉去見你的爹娘!”
這話像根帶著暖意的針,輕輕紮在陳冬河心底最軟的地方。
他看著王凱旋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裡毫不作偽的關切,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帶著年輕人特有的混不吝:
“叔,您就把心擱肚子裡頭吧!我陳冬河啥時候乾過賠本買賣?這條命,金貴著呢!不會傻不愣登地往上撞。”
“你這還不叫以身犯險?”王凱旋苦笑搖頭,煙鍋子在鞋底子上磕了磕,正色道:
“不過,該你的功勞,叔豁出這張老臉也給你爭來了。林業總隊的老張頭,總算鬆了口!”
“事兒辦成了,縣裡給你個先進個人,外加一枚三等功!就是這功勞……”
他壓低了聲音,湊近了些。
“得捂著,不能敲鑼打鼓地喊出去。為啥?怕毛熊那邊順著味兒摸到你!”
“那幫子玩意兒,記仇!睚眥必報!陰著呢!”
“不過你放心,功勞白紙黑字給你記在檔案裡,勳章也給你留著,走到天邊都認!還有……”
他伸出粗糙的食指,比劃了一下。
“一千發子彈!林業隊那幫人聽說你打獵是把好手,特意批的!”
“規矩就是,用這些子彈在山裡打的野物,都歸你!他們是真盼著咱這片水土,多出幾個你這樣的好後生。”
王凱旋說這話時,眼底是真切的佩服。
他早把陳冬河的底摸了一遍,在旁人嘴裡,這小子就是個惹是生非,打架鬥狠的“街溜子”。
可他王凱旋在公安口乾了大半輩子,看人毒辣。
瞧得出陳冬河那混不吝的外表下,藏著的是護著村裡那幫半大小子的赤誠。
還有股子常人難及的狠勁兒和機靈。
又低聲交代了幾句行動細節和接應暗號,陳冬河才裹緊棉襖,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雪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