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任見狀,腳步立馬頓住,肥胖的身體靈活地轉回來:“噢?啥大事兒?儘管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他臉上的關切恰到好處。
“還不就是村裡傳的那點沒譜兒的風涼話!”
陳冬河皺著濃眉,一臉煩悶不堪。
“好家夥!不光咱村,我聽著連旁邊張家屯李家溝都傳得有鼻子有眼了!簡直是越傳越玄乎,越傳越不像樣!”
“說什麼我能跟山神爺掰手腕子搶人命,還有說我是什麼大仙兒轉世,頂了狐仙堂口能出馬看事的……”
“這都是些啥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純粹是往我腦袋上扣屎盆子,招禍啊!劉主任您評評理!”
他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帶著山民特有的耿直和憤懣。
“啥玩意兒?!”劉主任一聽這話,胖臉瞬間陰沉下來,兩條粗眉毛幾乎要豎到額頂上去。
“放他娘的狗臭屁!哪個狗膽包天的王八蛋在造這種謠?還敢散播這些封建迷信的黑毒?”
“是嫌這太平飯吃得太飽舒坦了,想嘗嘗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頭?!”
他聲音陡然拔高八度,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身後的民兵們臉色也繃得更緊了。
“劉主任您明察秋毫!”
陳冬河恰到好處地送上一句順杆爬的話,接著挺直腰板,語氣誠懇中帶著凜然正氣。
“所以,我鬥膽求主任您給咱公社做個主,給咱們正名!我陳冬河是個啥樣的人,您心裡頭最清楚!”
“就在前天!劉家屯,我就是憑著山裡漢子的血性,以及走山打獵的經驗,頂著風雪才把人救回來的!”
“我要是真碰到了勞什子牛鬼蛇神?管他是千年狐狸萬年蛇,管它是什麼廟裡的神什麼溝裡的鬼?我陳冬河就認一個字——打!”
“抄起槍,一槍崩了它的魂兒!提起刀,一刀剁了它的皮子!通通都是該掃進曆史垃圾堆、早就該爛光了的封建糟粕!”
他揮舞著拳頭,配合著鏗鏘有力的話語,活脫脫一個立場堅定、鬥爭性強的進步青年形象。
旁邊的陳大山和王秀梅兩口子卻聽得心驚肉跳,魂兒都要飛出天靈蓋。
陳大山身子一哆嗦,差點癱軟下去。
王秀梅更是差點“嗷”一聲叫出來,心裡頭一疊聲地求告。
我的小祖宗哎!
你這嘴上咋就一點不把門兒啊!
家裡炕頭上還實實在在地供著那位活生生的大仙爺呢!
趁著陳冬河義正辭嚴送客的工夫,她慌裡慌張轉身就往屋裡衝,心驚膽戰地偷偷撩開厚重的棉門簾往裡瞧。
隻見那小窩裡,黃鼠狼蜷成一團金色的毛球,睡得正沉。
小肚皮隨著呼吸輕微起伏,打雷放炮估計都吵不醒的樣子,絲毫沒被外麵這“大不敬”、“要劈妖斬鬼”的宣言所驚擾。
她這才猛地捂住“咚咚”直跳的胸口,長長舒出一口憋在肺裡的濁氣。
阿彌陀佛,大仙兒果然心胸寬廣如海,不跟這混小子一般見識!
陳冬河笑容滿麵地將如釋重負的劉主任一行熱情地送出了村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