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下身,屈起指節,在那條掙紮不休的肥碩鯰魚腦殼上“篤篤”敲了兩下。
鯰魚受了驚,粗壯的尾巴狂甩起來,冰渣混著烏黑的泥點四濺。
“嗬,脾氣還不小!”
陳冬河鼻腔裡嗤出一聲,對這滑溜家夥的強勁兒半點沒慣著。
他手上加了把力,鋼絲繩繃得筆直,牢牢控住那沾滿腥滑粘液的魚身。
嘴裡念叨著,像在跟魚說話,又像自言自語講個平常道理:
“你這癩頭鰱在黑龍潭裡充霸王,小魚小蝦都快被你禍害斷根了!要不早該魚頭攢動擠破這潭水。”
“今兒撞到我手裡,也算你橫到頭了,彆怨,命該如此。早死早超生!”
山風掠過林梢,吹得他略敞的舊棉襖衣襟輕晃。
話音剛落,他虛握的左手突兀地一沉,那柄厚實鋒銳的狗腿刀已然在握。
利索地將鋼絲繩另一頭拋過碗口粗的樹杈,手腕一抖勁,沉甸甸的大鯰魚便被頭下腳上倒吊起來。
刀光如水銀潑落,沿著灰白魚腹精準一劃,順勢輕輕一勾,肚腸內臟便滾落出來。
三兩下剝掉那層滑膩粘液,動作麻利得叫人眼暈。
看也不看,甩手就把那些腥臊物“噗通”“噗通”丟回黝黑的深潭。
雪地上濺開的幾點殷紅異常刺目,他彎下腰,隨手團了幾個雪球啪嗒啪嗒蓋上去,腳尖一撥,雪泥和血跡混著一起滑入水中。
這便是在“打窩子”。
區區一條鯰魚,遠不夠他肚裡饞蟲的份量,更不夠劉主任那份“台麵”。
“還是江鰉魚美,肉細滑得像綢緞,腥氣不沾。”
陳冬河一邊用潔淨的積雪蹭著刀刃上的血汙碎鱗,一邊低聲咕噥,像是在跟老林子商量。
“實在沒有,來條肥點的鯉魚也湊合,就不知這黑咕隆咚的老潭底,能不能養出那樣的好貨色。”
收拾利索,心中微動,那處理得乾乾淨淨,隻剩下緊實肉塊的大鯰魚瞬間消失,被穩妥“存”進了那神奇的係統空間裡。
在那裡,時光仿佛凝固,一絲腥氣也溢不出來攪擾其他寶貝。
目光重新落回深不見底的黑龍潭麵。
方才丟棄的內臟處,此刻密密麻麻聚滿了一大群小魚,瘋狂啄食。
最大的也不過巴掌長短,小的細如筷頭。
品種倒是雜七雜八。
鋼絲繩末端的秤鉤上,重新掛上幾隻風得乾癟的麻雀,外加一隻略顯肥碩的斑鳩。
陳冬河屏氣凝神,鉤餌悄無聲息地沉入墨色潭水,隻激起幾圈細微漣漪,很快散儘,水麵死一般沉寂。
等待在無聲中蔓延。
時間被山風吹過光禿禿枝杈的“嗚嗚”聲拉得很長。
近二十分鐘過去,潭水依然紋絲不動,陳冬河的耐性幾乎被這潭死水耗光。
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動——釣線傳來一絲幾乎幻覺般的輕扯。
“小魚鬨鉤?”陳冬河眉頭擰起個小疙瘩,心底那點希望的光“倏”地暗了。
這架勢,怕是正主不在跟前。
這龍潭能活下來的主兒,九成都是吃肉的狠角色。
大魚巡弋之所,小魚早該嚇破了膽,逃散無蹤。
念頭剛落——
嗡!
一股狂暴到匪夷所思的巨力,活像深潭底蟄伏的惡蛟醒了,順著鋼絲繩猛地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