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內沒有絲毫動靜。
陳冬河也不急,垂手靜立,呼吸融入冬夜的寒氣裡,仿佛與身後的黑暗融為一體。
約莫過了一分鐘,院內傳來極輕微的腳步聲,“吱呀”一聲,門開了一條縫,露出奎爺那飽經風霜,此刻卻格外緊繃的臉。
見是陳冬河,他眼中憂慮更深,卻不多言,隻側身低聲道:“快進!”
兩人無聲地穿過冷清的院子,進了點著煤油燈的裡屋。
屋內光線昏暗,火苗在玻璃罩裡跳動,映著牆角堆放的麻袋和雜物,顯得幾分清冷。
陳冬河知道,奎爺家眷都已被支開,就是為了等他。
奎爺將一碗粗瓷茶缸推到陳冬河麵前,裡頭是冷透的苦茶沫子。
他看著陳冬河年輕卻沉穩中透著寒氣的臉,心知肚明。
換了他自己,遇到那檔子事,心裡這口惡氣,也非得立刻出了不可,拖久了就散了那股勁。
陳冬河果然第二天就找上門來。
“林愛民在縣醫院躺著,西排病房第三個門,三人間。另外兩張床空著,就他和婆娘孩子在。”
奎爺壓著嗓子,語速很快,聲音乾澀,帶著老煙槍特有的沙啞。
“動手就今晚,最妥當。你那邊東西弄好了?啥貨?我去牽牲口什麼時辰到合適?”
他現在沒心思客套寒暄,句句都是關鍵。
陳冬河端起那粗瓷缸子,冰涼的搪瓷邊沿抵著嘴唇,聲音很淡,分量卻不輕:
“四隻駝鹿,一頭棕熊,外加三十幾頭狼。”
奎爺端著旱煙袋的手猛地一頓,煙鍋差點脫手,老眼瞪大了些。
他知道這小子在山裡能耐大,可一天多功夫,掏弄出這麼一堆硬貨,還是大大超出他預料。
駝鹿、棕熊再搭上幾十頭狼,這分量沉甸甸的。
這些貨值錢,他經手賺得也不少。
錢是好東西,但奎爺心裡更沉甸甸的。
他抽了口冷煙,辛辣的煙味在屋裡彌漫開,渾濁的眼睛緊緊盯著陳冬河:
“娃,想好了?真穩當?奎爺不是怕事,是怕你沒個數……要不,我支個人跟著搭把手?”
他那擔憂幾乎從皺紋裡溢出來。
陳冬河臉上總算露出一絲真切的笑意,搖搖頭:
“奎爺,您把心放肚子裡。區區一個林愛民要是收拾不利索,我也沒臉帶著這些東西出來見您。”
“帶走他,要神不知鬼不覺。他就算丟了,也賴不到我頭上。明兒一早,您得幫個大忙。”
陳冬河放下茶缸,語氣鄭重。
“天不亮就趕您那架牛車,大模大樣地來我村裡,讓所有人都看見這些牲口。”
奎爺重重地“嗯”了一聲,煙鍋在炕沿上磕了磕,濺出幾點火星。
勸阻的話到了嘴邊,最終咽了回去。
他知道,這後生一旦拿定主意,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行!不勸你了。換我,也得這麼乾。可有一樣!”
奎爺那滿是老繭、如同樹皮般的手一把攥住陳冬河的胳膊,力道很沉。
“萬事甭強求,得留得青山在!想想炕上的人,家裡的燈!”
上輩子那種久違的熱流,再次從心底湧起。
陳冬河看著奎爺溝壑縱橫的臉上毫不作偽的關切,鄭重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