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愛民覺得自己快縮成一團了。
篩糠似的抖已經不足以形容。
他整個人都在劇烈地抽搐,像一條離水的魚在岸上絕望地蹦躂,每一次抽搐都牽動著手腳和脖頸的傷口,帶來新一輪的劇痛。
手掌的劇痛撕心裂肺,可更洶湧的是無邊的恐懼,像冰冷的泥沼淹沒了他,讓他透不過氣。
眼淚混著冷汗、鼻涕糊了滿臉,狼狽不堪,病號服的前襟濕了一大片。
聲音斷斷續續,帶著一股被生生掐斷脖頸的絕望嘶啞:
“冬河……冬河大兄弟……我錯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我不是人!我是牲口!”
“你看我一眼,你就當我是一攤爛泥,一泡臭狗屎!放了我吧……啊?求你……求你了……”
他翻來覆去地哭嚎哀求,嗓子都劈了,帶著濃重的哭腔。
“我不敢告你!借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你能神不知鬼不覺把我這大活人弄到這老林子裡來,弄死我還不像撚死個臭蟲?”
“我不想死啊……太年輕了……我還沒活夠……家裡還有八十老母沒送終,娃娃才剛會叫爹……”
“我一個頂梁柱要是塌了,那一家子……那一家子可就全毀了啊!!!”
說到情急處,他真恨不能把頭磕進地裡,偏偏身子被鐵絲勒得動彈不得,隻有脖頸徒勞地向前梗著,額頭在粗糙的樹皮上蹭出紅痕。
陳冬河冷漠地垂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這片絕望的“爛泥”。
他連語調都懶得變一下,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卻字字誅心。
“怕啥?你前腳走了,後腳就有彆的漢子,名正言順地睡你的炕頭、打你的娃、花你攢下的票子,替你養活你爹娘。”
他看著林愛民驟縮的瞳孔,裡麵映出深不見底的恐懼,繼續慢條斯理地碾碎他最後的念想:
“你那對爹娘?嗬,也甭惦念了。兒子成了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說明他們老林家根子上也不怎麼樣。”
“生了你是他們老林家的報應。一家子人嫌狗憎的玩意兒,死了活該,省得糟蹋糧食。”
“等你一咽氣,公安同誌肯定查誰跟你結過仇。放心,你們家這種貨色,惹下的冤家對頭,怕是比我頭發絲還多。”
“老陳家和這些陳年舊賬比,算根毛?夠不上號!”
他往前探了半步,目光攫住林愛民已近渙散的瞳孔,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最後的審判。
“我既然敢做,就能把自己撇乾淨。你隻管把心放回肚子裡,安心上路。”
後麵這些話,每一個字都化成尖刀,把林愛民最後一點幻想戳得千瘡百孔。
一想到自家那點家底真可能落到彆人手裡,彆人睡他的婆娘、打他的娃、花他辛苦攢下的錢……
他心頭那點僥幸徹底崩塌,像五臟六腑都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揉爛。
悔恨的毒汁咕嘟咕嘟冒泡,燒得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咬斷,把過去那些齷齪心思都吞回去。
當初怎麼就豬油蒙了心!
若不是陳大山一口咬定是路滑操作不當,替他擔下檢修失職的罪名,就那整車的國家物資損失,蹲大獄都是輕的。
可他非但沒念好,還恨上了陳家老三,處處刁難,最終把自己逼到了鬼門關!
這報應,來得太狠了!
陳冬河從那雙驚恐絕望的眼睛裡,清晰地看到了這海嘯般的悔恨。
他臉上扯出一個不帶溫度的笑容,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