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掃過其他聞著信兒趕來,還眼巴巴瞅著熱鬨的鄉親,臉上笑意不減,聲音卻像摻了冰碴子,落地有聲:
“今兒個山上山下的事,前前後後,眾位老少爺們都親眼瞅見了。算是從頭到尾,照了個亮堂堂!”
“往後要是李家屯那幫人再不講理,跑咱陳家屯的地界上來攪渾水、耍混撒潑,還望鄉親們能給咱做個憑證。”
“到時候好歹幫忙說句公道話,還咱一個清白公道!”
眾人連連點頭應和,臉上的笑容也正經了幾分,氣氛一下子肅然了些。
經曆了今晚這場驚心動魄,所有人心裡都一片透亮。
給陳冬河幫忙,虧不著!
那油水兒,那實惠,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可要是不講道理想硬從他身上占便宜薅羊毛……
嘿,那指定得吃不了兜著走。
陳冬河這人,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更不會慣著誰歪心眼子撒潑使賴。
等到圍觀的鄉親們也都揣著手,跺著腳,三三兩兩地各自散去,院子裡總算清靜下來。
隻剩下寒風掠過乾枯樹杈的嘶嘶聲。
陳冬河的目光落在了剛推門出來的李雪臉上,四目相對,像火石撞鐵鐮,嘭地就擦出火星子。
李雪那張原本就白淨的小臉兒,霎時飛起兩朵鮮豔豔的紅雲,比新貼在門窗上的紅窗花還要亮眼嬌羞。
緊接著,丈母娘李幽蘭也踩著門檻走了出來。
陳冬河心頭一凜,趕緊搶上前兩步,順手抄起屋門口掛著的厚棉簾:
“嬸子!您快進屋暖暖,外頭這風跟刀子似的,能割透棉襖!”
李幽蘭借著燈光,看著眼前這個英氣勃發,愈發顯得挺拔精神的女婿,越瞅心裡頭越熨帖。
臉上的笑意也像化開的糖水,柔和地漾開:“冬河啊,往後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待我家小雪兒。”
她拉過女兒那雙凍得有些冰涼的手,輕輕放在自己溫熱的手心裡拍了拍。
“這孩子,打小跟著我這個沒本事的娘,孤兒寡母的,吃過多少苦,遭過多少白眼啊?”
“這些年,我們娘倆沒少收到你們家送過來的苞米麵兒、二碴子,這些情誼全都記在心裡了。”
“嬸子是看著你光屁股蛋子玩泥巴長大的,知根知底,曉得你不是那沒心肝沒情義的畜生秧子。”
“要不是摸準了你是個靠得住的實誠後生,嬸子就是豁出去這張老臉皮子,也斷斷不會把小雪兒這顆心頭肉托付給你!”
陳冬河腰板瞬間挺得溜直,像是立了軍令狀,聲音斬釘截鐵,每個字都砸在地上當啷響:
“嬸子!您放一萬個心,把心妥妥地揣回肚子裡!小雪在我這兒,啥時候都是頭一份!比我自個兒的命筋子還要緊三分!”
李幽蘭看著女婿那堅定的眼神,心底最後那點懸著石頭也落了地,欣慰地點頭:
“好!大老爺們兒說話,落地就得砸個坑!記住你今天這話就成,嬸子信你!”
她慈愛地看著女兒羞得快要滴血的臉,又轉向陳冬河,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規矩:
“今兒晚上,小雪兒得跟我回娘家。沒商量!明兒個是你們倆這輩子頂天大的好日子,老理兒老規矩一步也不能廢。”
“你得打發吹鼓手抬著花轎,排排場場地來家裡接親!”
“咱們兩家雖然是比鄰家,就隔著一道柳樹趟子幾十步路,但這出閣、迎娶的禮數,一點也不能含糊!”
“紅蓋頭要蒙上,轎子門檻要邁過,火盆也得照老規矩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