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老林頭!”
陳冬河咧開嘴樂了,幾步就跨到了院門邊兒,打趣道:“咋地?是惦記著明天那頓席,饞蟲拱得你大半夜就頂風冒雪跑來了?你這饞勁兒也忒衝了點吧!”
林大頭支好車梯子,伸手又把那朵歪斜的紙花扶正,佯裝生氣地“嘖”了一聲:
“你小子!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老林是那號沒出息光惦記嘴的貨?!”
“我可是好心好意趕夜路來給你送個要緊的信兒,怕你不明不白讓人算計了去,到時候想哭都沒地兒找!”
他往前湊了兩步,把白天在醫院裡賈老虔婆如何蠻橫撒潑,醫院如何拒絕接手,李家如何被逼得狗急跳牆的前前後後,仔仔細細講了一遍。
說到最後,他聲音壓得更沉了,眼神裡透著實實在在的擔憂。
“冬河,那老婆子真邪性,一肚子壞水頂著天靈蓋往外冒!我掂量著這事兒怕是沒完。”
“就她那做派,十有八九得指使她那閨女李紅梅來尋你!”
“那姑娘……麵兒上看著悶葫蘆老實,可她娘要是往歪路上推一把,她就敢把臉皮豁出去!”
“你可千萬當心!這關口要鬨出點風吹草動,你那洞房花燭夜可就……”
林大頭說到這兒直搖頭,重重歎了口氣。
“我想著你家這邊鐵定是忙得腳不沾地,一跺腳就蹬上車來了!順道也把賀禮給你捎著!”
“有我老林在旁邊做個見證,倒要看看誰還敢紅口白牙編瞎話坑人!”
說完,他也不客氣,熟門熟路地走到另一個灶口旁,順手抄起旁邊碼放得整整齊齊的柴火柈子,一把塞進灶膛口。
又摸出根洋火,“嚓”地在風裡劃燃,點著了引火柴裡蓬鬆的乾鬆針。
“攤上我這麼個替你操碎了心的老夥計,你小子就偷著樂吧!”
灶膛裡的火光騰地躥起老高,映得林大頭那張滄桑的臉膛明明暗暗。
陳冬河心裡頭一股熱流滾過。
他走到支著大豬頭的案板旁邊,拎起那把沉甸甸的厚背剝皮砍刀,又抄起一把窄細雪亮的剔骨刀,開始麻利地刮剔豬頭上殘餘的粗硬鬃毛茬子。
林大頭一邊伸著脖子用燒火棍扒拉著灶火,讓火燒得更旺些,一邊嘴裡還不閒著,絮絮叨叨:
“冬河,你這收拾豬頭的家什倒是像模像樣,就是這毛茬刮得還不咋利索!”
“瞅瞅這大豬耳朵眼裡頭,還藏著不少硬茬子呢!”
“這豬臉兩頰,得趕緊拿灶火燎一遍才去得乾淨!”
他指著豬頭關鍵地方直點劃。
陳冬河嘿嘿一笑,手底下動作一點兒不慢,那細長的剔骨刀在他手裡像活物般貼著骨頭縫靈巧地遊走。
“這麼大個豬頭,不鹵透了就糟踐了!鹵足了火候,切成紙飛子那麼薄的片兒碼在盤子裡,潑上辣子蒜泥紅油碟子……”
“嘖嘖!這一口肉一口酒,才算有滋有味!這才是正經辦酒席的排場!”
“嘿!你這刀使得……乖乖!”
林大頭看著那快得幾乎帶出殘影的利索勁頭,骨頭縫裡的細碎筋絡被刮剃得乾乾淨淨,跟片魚鱗似的,忍不住又嘖嘖讚歎起來。
“你這家傳的手藝到底藏了多少寶貝?光這一手剝皮剔骨的本事就夠人吃幾代的了!說真的,你這鹵肉的獨家方子……”
陳冬河剛想張嘴逗他兩句,卻被林大頭眼疾手快抄起身邊的一根小柴火棍子虛打了一下止住話頭:
“甭打岔!少說那沒滋味的!我說鹵肉方子就鹵肉方子!你小子要真有那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