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頭舔了舔被寒風吹得乾裂的嘴唇,那想象中誘人的鹵肉香氣仿佛就在鼻尖縈繞。
“等開春了,我豁出去這張老臉,湊錢弄個小攤車,就支在縣裡汽車站那熱鬨口上!你出方子,我出力氣張羅!掙了錢……”
“行!”陳冬河應得嘎嘣脆脆,笑容坦蕩得像鋪滿雪的晴天,“老林哥,衝你這片真心,錢的事兒咱不提,幾張鹵肉方子算啥?”
“你要用,我這現成的就有幾個!賺多賺少都歸你!就當是我這做兄弟的,給你那六個虎頭虎腦的乾小子提前攢點書本錢!”
他“嘩啦”一下拎起旁邊預備好的一大瓢冷水,潑在豬頭上,衝掉刮落的毛渣碎屑:
“日後我去縣城趕集,能順道在你攤子上切一盤豬頭肉,再配上你打來的那散簍子酒,滋溜抿上幾口,這日子,咱哥倆的交情就夠美夠香了!”
林大頭隻覺得心裡頭一股熱氣直衝眼眶。
他太清楚陳冬河這是繞著彎兒想幫他減輕家裡那沉重負擔。
這份沉甸甸的情誼,比山還重。
他咧嘴笑著,結實實地捶了陳冬河肩膀一拳頭:
“那還有啥說的?鹵肉管夠!散酒儘管喝!就憑咱哥倆這情分,你往後喝酒都不用張嘴說,帶著肚子來就行!”
“反正你錢寬裕人還懶得張羅,就當是孝敬你老哥我了!”
兩人相視大笑起來,灶膛裡的火苗躥得更高,火光照亮了半個院子,絲絲縷縷的肉香氣已經開始在寒冷的空氣裡彌漫。
院牆外頭,那片緊挨著柳樹趟子的濃重黑暗裡,突然傳出一聲極輕微,短促的吸氣聲響。
陳冬河耳廓微微一顫,猛地循聲扭過頭去。
林大頭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收住,眼神銳利地掃向那片林子陰影。
淩晨三點多近四點,正是天色最沉黑的時候。
借著積了厚雪的曠地反著一點微弱白光,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人影縮在一叢枯柳條子後麵,瑟瑟發抖。
是李紅梅。
她也萬萬沒料到,這深更半夜的陳家院子裡竟然燈火通明,煙氣繚繞。
更沒算到那位說話帶著分量,管著林業大隊的林大頭隊長,竟會在這裡杵著!
那一瞬間的驚懼和慌亂,清清楚楚地刻寫在她那張凍得發青的臉上。
李紅梅腦子裡像塞進了一團亂麻。
硬闖進去?
當著林隊長的麵,她怎麼使出“鑽進人家被窩”的下三濫手段?
可退回去?
那個冰冷的家,醫院裡可能快不行了的二哥,還有那個活閻王似的娘……
不行!
退就是死路!
必須豁出去搏最後一把!
她狠狠心,死死咬住下嘴唇,把凍得快沒了知覺的臉深深埋進領子裡,低著頭,快步從樹叢後的藏身處邁了出來。
腳步虛浮,卻異常堅定地徑直朝著院子裡站在火光中的陳冬河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