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了關竅,動作比後生還利索,是個能成事的。
三掛牛車從城外的秘密窩點碾冰踏雪地趕過來,還得陣工夫。
北街口的風打著旋兒,像無數隻冰冷的手往骨頭縫裡掏,凍得人牙齒打顫。
奎爺把狗皮帽子往下狠狠拉了拉,遮住凍得沒了知覺的耳朵。
望著陳冬河年輕又透著股沉穩勁的臉,歎了口氣,白氣長長地呼出來:
“冬河,今兒沒你這根定海神針,老頭子我差點誤了大事!按我那壇壇罐罐的老章程辦,這事,十成十得黃!”
“人家隻當你放了個不響的臭屁,誰敢先交票?唉,老了老了,就想著四平八穩。”
“忘了這人心啊,比外頭這數九天的風還難琢磨,又貪又疑!”
虎子很快顛了回來,身後跟著一個裹著臃腫藍布大棉襖,走路有點蹣跚的婦人。
正是他舅媽張翠花。
張翠花雙手緊緊攥著個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小花布包袱卷,臉上堆著笑,但那笑容底下,是一層抹不開的戒懼和不信任。
她腳步磨蹭著上前,眼珠子滴溜溜先在奎爺和陳冬河臉上刮了一遍,像在掂量貨物的成色,才遲疑地開口,聲音帶著點乾澀和小心翼翼:
“……奎爺,這位……小陳?虎子說……真能……拿票換肉?就是……俺們礦上發的那個煤票?”
她捏緊了手裡的包袱,仿佛那是命根子。
“按……市麵上煤的……那個價換?”
她特意重重咬出“市麵價”三個字。
礦上發的福利票,去礦上換的煤,雜石頭多,不如供應給公家廠的耐燒。
黑市上偷偷賣,從來賣不出好價。
前些年煤賤的時候,二十三四一噸的市價,能賣出十八塊就算走狗屎運了。
她怕吃虧。
奎爺剛張開嘴想答,虎子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臉漲成了豬肝色,搶著喊起來,嗓音都劈了,帶著被親人懷疑的屈辱:
“舅媽!我是你親外甥!我能坑了你?拍著胸脯子說,奎爺在這條街上啥名聲?吐口唾沫砸個坑!說好的肉,一錢一兩都不會短你!”
他急得原地直打轉,厚厚的棉鞋把雪地踩得亂七八糟。
張翠花剜了虎子一眼,眼神像刀子,根本不接他的話茬,反而像是在給自己辯解,又像是在試探對方底線,聲音尖利了幾分:
“虎子,舅媽不是不信你……是這票子啊……”
她用力拍了拍小花包袱,發出沉悶的響聲。
“它……它就是工分的本啊……換成肉……心裡打鼓……”
她把後半句“你以前辦事不也出過岔子”的舊事給咽了回去,但那眼神裡的防備比風雪還冷,像冰錐子紮在虎子心上。
牆根子底下,一時冷得連風都凍住了,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尷尬。
虎子的頭深深埋了下去,肩膀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