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頭年紀不到四十,按屯裡老輩人傳下的規矩,青壯橫死,停靈不能過三天。
明天,就是出殯的日子。
院門外,兩個用新挖的濕黃泥匆匆壘起的鍋灶已經乾巴了。
從生產隊借來的兩口大鐵鍋冷冰冰架在上麵,鍋底已經塗上了一層燒火燎出的黑灰。
空氣裡飄蕩著一絲若有若無,怎麼也散不儘的哀傷,沉甸甸壓在人心頭。
屯子裡講究“紅白喜事,眾人相幫”。
陳冬河這回是又出錢又出力,管了棺材,又置辦了煙酒肉菜,就為了明天出殯之後答謝這些幫忙操持的鄉親。
人情債,得還,還得還得體麵。
不能讓外人戳脊梁骨,說他們老陳家不懂禮數。
“冬河,回……回來了?”
一個乾啞得像破鑼的嗓子響起,帶著怯生生的試探。
陳冬河一抬頭,看見陳老蔫兒佝僂著蝦米腰,抄著那雙皴裂得跟老樹皮似的手,倚在他家那扇掉漆掉得斑駁的榆木院門框上。
那樣子活像一根被霜打蔫,隨時要倒的枯草。
陳老蔫兒實際上隻有四十出頭,頭發亂得像被老鴰啄過的草窩。
一件洗得發白,肩頭和肘部打著好幾塊深色補丁的藍布褂子,鬆垮垮掛在瘦骨嶙峋的身架上。
冷風一吹,空蕩蕩地直晃悠。
他臉上堆著討好的笑,咧開嘴,露出一口被劣質“經濟”煙熏得焦黃的牙。
論起來,算是出了五服的本家,血緣淡得像白開水,平日裡也就在屯頭地尾打個照麵,少有走動。
“嗯,老叔。”
陳冬河應了一聲,手上沒停,把最後那半扇用油紙包嚴實的野豬肉掛到屋簷下通風的陰涼地兒,生怕天兒回暖焐壞了,明天待客抓瞎。
這是他提前從係統空間裡搞出來的存貨。
陳老蔫兒往前蹭了兩步,渾濁的眼珠子骨碌碌在那堆煙酒肉上打轉。
喉結不受控製地上下滾動,咽了口唾沫,咂咂嘴,話裡透著一股酸氣:
“冬河,你這回可是真豁出去了啊!上好的鬆木棺材板子,這又……又是酒又是肉的……”
“以前木頭跟你走動也不算熱絡,犯得著掏這麼多家底兒?這得攢多久啊?”
他那眼神黏在豬肉肥膘上,像是要剜下一塊來。
陳冬河拍了拍手上的灰,語氣平靜得像屯東頭封凍的水泡子:
“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一個祠堂供著的祖宗。木頭哥走得急,撇下孤兒寡母,咱能搭把手就搭把手,總不能讓外屯人看了咱老陳家的笑話,說咱們的脊梁骨吧?”
他目光落在陳老蔫兒那張寫滿算計又卑微的臉上,了然道:“老叔,你有啥事?直說吧。”
陳老蔫兒搓著那雙指甲縫裡嵌滿黑泥,凍得通紅的手,臉上那點假笑更局促了,帶著破罐子破摔的討好:
“嘿嘿,也沒啥大事。就是瞅著你這麼仗義,叔這心裡頭……熱乎!”
“冬河啊!你看叔這光棍一條,土埋半截脖子的人了,連個摔盆打幡的後人都沒有。”
“要是哪天叔也兩眼一閉腿一蹬……”
他頓了頓,偷眼瞧著陳冬河的臉色,見他沒不耐煩,才鼓起那點可憐的勇氣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