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敢指望像木頭這麼風光,就求一口薄皮棺材,挖個坑埋進咱老陳家祖墳的邊邊角角,彆讓野狗刨了去就成!”
“冬河,你……你能記著點叔這點念想不?”
他眼裡那點孤注一擲的期盼,像快淹死的人盯著岸邊最後一根漂浮的爛木頭。
陳冬河看著陳老蔫兒這副邋遢又自甘墮落的模樣,心裡歎了口氣。
上輩子對這號人印象模糊。
隻恍惚記得他後來出去“闖關裡”,再沒回來。
如今想來,怕是死在外頭哪個犄角旮旯了。
他點點頭,聲音沉穩:“行,老叔,這件事情我應下了。隻要我陳冬河還在屯裡,就不會看著你身後事沒人管。”
話鋒一轉,他指著不遠處陳老蔫兒家那塊荒得不像話的自留地,語氣加重了幾分,像鞭子抽在懶筋上:
“不過老叔,你也得爭口氣!人勤地不懶,你看看你那地,草長得能藏兔子了!開春能有好收成?!”
“屯裡人幫襯,也得看你值不值。你要是還這麼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等我真不在屯裡了,鄉親們給你卷個草席埋了,也算仁至義儘。”
他頓了頓,語氣誠懇了些,帶著推心置腹的味道。
“老叔啊!身子骨懶,就勤快練練。把地拾掇好,攢點體麵,說不定還能說個老伴兒。”
“五十歲續弦的又不是沒有?隔壁王莊的老劉頭,去年不也說了個帶孩子的寡婦?”
“好歹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端碗熱湯熱飯,總強過你一個人守著冷鍋冷灶,病了都沒人遞口水。”
陳冬河知道這話戳心窩子,但看著陳老蔫兒這混吃等死的樣子,忍不住想點醒他。
這年頭,分田到戶沒幾年,懶漢是真沒活路。
陳老蔫兒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尷尬地撓著亂糟糟的頭發,簌簌掉下不少土屑:
“大侄子,道理我都懂……可這身子骨它不爭氣啊!乾點活就腰酸背痛,吭哧癟肚喘不上氣。”
“哪個好人家閨女願意跟我這號懶漢吃苦?”
“種地……種地也沒啥大盼頭,一年到頭,能混個肚兒圓就不錯了……”
他像是給自己找到了理直氣壯的理由,聲音也高了一點,帶著虛張聲勢。
“開春!開春我就去南邊闖闖,聽說那邊廠子多,好掙錢!等我掙了錢回來……”
陳冬河扯了扯嘴角,沒再言語。
人各有誌,懶筋長在肉裡,不是三言兩語能抽掉的。
他轉身準備進屋。
就在這時——
“姓宋的!你個窩囊廢!癟犢子玩意兒!給老子滾出來!”
一陣尖銳刺耳,如同潑婦罵街般的咒罵聲,像根燒紅的鐵釺子猛地捅破了屯子的死寂。
這聲音從村東頭老宋家那破敗的土坯房方向炸響,帶著一股要把房蓋兒掀翻的戾氣:
“你特娘的娶了我閨女,吃著碗裡看著鍋裡!那二十塊錢!我閨女買藥補身子的二十塊錢!是不是讓你偷摸塞給那個姓劉的賤貨了?”
“今天你要不把錢給老子吐出來,老子非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龜孫揍得你親娘都不認識!”
“縮頭烏龜,滾出來!再不出來老子把你家破門板子踹稀碎!”
那聲音囂張跋扈,充滿了蠻橫無理,正是趙翠花的爹,趙家溝有名的老潑皮——趙守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