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冬河居高臨下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一千塊。現錢!拿來,我當你是個屁,放了!拿不出……”
他頓了頓,目光像刮骨刀,慢悠悠掃過趙守財身後白茫茫的屯子和那幾間低矮破敗,牆皮剝落的土坯房。
“你們一家四口,就洗乾淨屁股,等著進去啃窩頭吧!你們家那老宅基,正好拿來抵我堂嫂的損失。”
“到時候,推平了,挖地三尺……總能摳出點值錢玩意兒。”
他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砸在趙守財心上。
那“挖地三尺”幾個字,咬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洞悉秘密的寒意。
趙守財如遭雷擊,渾身篩糠似的抖起來,眼珠子瞪得幾乎要脫眶,失聲尖叫:
“一……一千塊?!你……你這是要我的老命啊!土匪!你這是新社會的活土匪!比座山雕還黑!”
他乾癟的胸腔劇烈起伏,喘得像破風箱,呼哧帶響。
“砸了我這把老骨頭也湊不出一百塊啊!陳兄弟,行行好,高抬貴手……”
“一百……一百我還能豁出這張老臉去借……求您了……”
他撲通一下跪在雪地裡,額頭抵著冰冷的雪,姿態卑微到了塵土裡。
那身破棉襖沾滿了泥雪,活像條喪家之犬。
陳冬河嗤笑一聲,帶著洞悉一切的了然和輕蔑。
趙家祖上是這十裡八鄉出了名的地主老財。
他爺爺趙閻王還給鬼子當過“舌頭”,禍害過不少鄉親,滿手都是血債。
清算那年,老東西一頭撞死在村口石碾子上才算了賬。
都說趙家被抄得底兒掉,可陳冬河不信。
五九年那會兒餓殍遍野的年頭,趙家連個崽兒都沒餓死。
那老宅子裡,炕底下,牆縫裡,準藏著油水!
趙守財他爹臨死前攥著兒子手,眼珠子瞪得溜圓說的那句“守好家底兒”的傳言,可不是空穴來風。
這老狗,還在哭窮!
他那點心思,陳冬河門兒清。
“土匪?”
陳冬河彎腰,湊近趙守財慘白,帶著汗餿味和雪沫子的臉,呼出的白氣噴在他布滿褶子的老臉上。
“是你們先當的畜生!拿不出錢?哼!那就等著吃牢飯,房子照樣充公!”
“一條人命,你以為蹲幾年就完了?該賠的,一個子兒也少不了!”
“到時候,老子親自帶民兵來,把你那耗子洞翻個底朝天!”
他直起身,聲音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甚至毫無避諱。
“王乾事在這兒,正好做個見證。一千塊,買你全家平安。覺得貴?那就算了!要錢不要命,我就成全你們!”
撂下這話,他作勢轉身,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嘎吱的脆響,仿佛下一步就要去招呼民兵。
陳冬河這番做派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趙守財魂飛魄散。
旁邊的王乾事適時踱過來,語重心長地補刀:
“老趙啊,趕緊彆嚎了。你那點底細,鄉裡鄉親誰不知道點風?”
“這年頭是不翻舊賬了,可眼前這樁,是實打實的人命關天!”
“包庇罪,跑不了!三五年牢飯是輕的!痛快點,能賠就賠。”
“賠不起?那房子抵債,人進去。你掂量掂量!”
他渾濁的老眼盯著趙守財,意味深長。
最後一絲僥幸被碾得粉碎。
趙守財癱在雪地裡,刺骨的寒意順著屁股溝往上爬,凍得他牙關打顫。
老淚混著血水流下來,終於認栽,聲音嘶啞得像破鑼:
“我……我真沒現錢啊……就……就祖宗傳下來一個鐲子……壓在炕櫃最底下……我這就去拿!”
“抵……抵那一千塊!我敢拍胸脯,那鐲子……絕對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