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宜城。
城外大營。
秦曄身披輕甲,在軍帳之中與屬下一同議事。
自從他擊潰了劉黑虎與徐開山兩路叛軍主力之後,餘下的叛軍便喪了膽氣,他以精銳之師對烏合之眾,大軍南下一路可謂是勢如破竹。
甚至不需要什麼奇謀妙計,隻需以堂皇之陣碾壓便可。
朝廷大軍壓境,一日間便收到了幾十封投誠信,城中的富戶和有些見識的學子都在想辦法獻糧獻策,連城防圖都有人畫了圖紙來。
秦曄卻並不著急,派了斥候去一一核實情況,探明敵軍兵力糧草與附近地形水文。
才把大軍分做三路,將先鋒和偏師分彆派出去收複城池,中軍和後軍一部分保護糧道,一部分留下隨時根據情況準備支援。
隨著大軍推進,雲州世家也一改慳吝作風,變得贏糧景從起來。
懂事得讓秦曄都找不到借口下手。
五日內,七道軍報接連送入中軍大帳。
秦曄將最後一封捷報擲於案上,銅鎮紙壓住的輿圖上,代表叛軍的黑旗已儘數拔除,取而代之的是插滿各城的赤色小旗。
臨沅城開城門喜迎王師,民眾自發綁了叛軍副將。
洛陵鄭氏獻糧三千石,大義滅親綁來了從賊的旁係子弟。
才圍城一日,宜城叛軍便送來降書,請求歸降。
帳中諸將哄笑出聲。
宴回一腳踏在凳上,啃著剛送來的蜜瓜:“前幾日還"替天行道"呢,這會兒倒知道認爹了?”
入夜後,帳內燭火將熄,秦曄獨坐案前,肩頭落著一層薄薄的霜色。
他展開最後一封信,是宋副將從永州發來的,詳細稟報了降卒安置與糧草調度。
看完後,他隨手歸置在一旁,案上軍報信件摞得整齊,卻沒有他最想收到的那一封。
秦曄隨手撥了撥燭芯,火光倏地一跳,燭花爆了一聲。
他起身走到帳門前。
夜空無星,唯有一鉤殘月懸在遠山之巔,夜風掠過營旗,發出獵獵聲響。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忽然想起離開永州那日,池越站在城樓上,道袍被風吹得鼓蕩如帆。
離開永州之前,阿越說要去給他找個穩妥的副手,可是戰事推進太過順利,這人要是再不來,恐怕戰事就要結束了。
他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阿越現在究竟在哪,他有心寫封信給他,卻也不知該寄往何處。
沈望舒從虞城出發,經永州、入雲州,一開始聽說秦曄在蒼梧郡碧峰縣,待他趕到時,又傳來秦曄在赤明縣外河穀大勝叛軍的消息。
他在雲州無親無友,公開流傳的消息總是比大軍慢一步,霞城渡口—臨沅城—宜城,到此處才終於趕上。
懷揣著池越書寫的舉薦信,他腳步匆匆地來到了軍營門前。
這封推薦信被裝在一隻普通的信封之中,上麵用熟悉的字跡地寫著“敬呈將軍親啟”幾個大字。
軍帳之中。
秦曄指尖輕輕摩挲著信紙,唇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
池越的字跡依舊灑脫飄逸,筆鋒帶著幾分雲霧般的飛白。
「虞城詩會一見,沈望舒此人確是可造之材——」
讀到此處,秦曄眉梢微挑。
「此子心性堅韌,寵辱不驚。兵法謀略亦有不俗見解,將軍不妨親自考校。」
秦曄輕笑一聲,自語道:"既是阿越舉薦,本將自當重用。"
信紙翻動,墨香氤氳。
池越的筆觸忽然變得輕快起來,字裡行間仿佛染上了遠方的山水之色:
「途經洞庭時,偶遇一群白鷺,振翅間如雪落平湖……」
秦曄目光微凝,眼前仿佛浮現出那煙波浩渺的洞庭湖畔,池越一襲青衫立於扁舟之上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