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曄抬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化作一滴寒水。
“沈望舒這一去,青州怕是要熱鬨了。”他淡淡道。
池越手中把玩著一枚黑玉棋子:“皇帝心有成算,懂得徐徐圖之便是好事。”
“徐徐圖之?”秦曄沉吟片刻,“我看他倒是急得很。”
新帝故意將清算謀逆之人的差事交給大皇子舊部,該官員為表忠心查得格外狠,若不是京中有秦曄和禁軍坐鎮,恐怕還要亂上一段時間。
輪到地方上,皇帝倒是學會軟刀子割肉了。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了半月。”秦曄忽然道。“北地霜凍早至,南境卻遲遲不入冬,恐怕會誤了農時。”
池越握住他的指尖,安慰道:“曆法修訂之事已定,一兩年內必見成效。”
秦曄眉頭微蹙:“修改曆法需觀星測影,至少要一兩年光景。偏生欽天監那幫老頑固,最近都在為年號之事爭來爭去,對曆法並不上心。”
“李淳風修訂《麟德曆》用了七年,這事急不得。”
說起政事,池越便沒了下棋的興致,索性把人牽回房中,替他倒了盞熱茶,而後才繼續說道:
“你實在擔心,不如上書陛下,先頒布一個臨時節氣表,指導農桑之事,待新曆成後再更替。”
“也隻好如此了。”秦曄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忽而一笑:“說起更替,陛下對欽天監擬的年號,怕是不滿得很。”
熱氣模糊了他眉眼裡的幸災樂禍,池越假裝沒看見,接話道:“欽天監擬的年號,他一個都不滿意?”
秦曄放下茶盞,從背後擁住他,把頭擱在他肩上:“景和、永平之流,中庸守成。陛下想要個銳意些的:光啟、定遠、昭武之類。”
池越往後一靠,將全身重量交給他,若有所思:“太過鋒銳,豈不是明擺著告訴彆人他的心思,還是平和些好。”
“陛下並不在意所謂‘三年不改父政’的虛禮。他已經找好由頭,準備到時候讓太上皇的心腹自己跳出來提議。”秦曄捏了一下他的指尖,隨口說道。
“昭武……典出《尚書》"昭哉嗣服",倒是有幾分氣象,是他自己想的吧。”池越笑了笑,“到時你支持這個便是。”
秦曄不以為意:“曆法、年號之爭皆是表象。真正的變革,在於稅法、兵製、度田。”
“世家大族盤踞地方,根深蒂固。”秦曄冷笑,“陛下要先收回地方軍權、財權,等他們無力反抗之時,再行度田,方能事半功倍。”
官員豪強占田百萬,卻通過各種手段隱匿、免稅,最終隻納極少的稅。
百姓無立錐之地,反要承擔丁賦、田賦、徭役、兵役。
這天下,不該是如今這樣。
池越反握住他的手:“等到執行時,陽奉陰違總是免不了的,到時候恐怕還要動刀子。”
“那又如何?”秦曄眸色深沉,“隻要刀夠快,沒人敢明著反抗。天下州縣能執行一半,也可令更多百姓得到喘息之機。”
此事還遠,池越換了個話題問:“聽說陛下年後要選秀了?”
秦曄挑眉,似笑非笑:“怎麼,道長也關心這等俗事?”
“隨口一問。”池越神色淡淡,“近來市井之中忽然傳揚起了京中的才女、美女,邀名造勢,施粥贈藥,很是熱鬨。”
“確實如此。”秦曄道,“吟詩作賦、經營名聲倒也罷了,林丞相家的小姐還直接把批注過的《鹽鐵論》塞進了父親的奏章裡,試探陛下。”
“她在批注裡駁了桑弘羊的鹽鐵官營之策,主張"鹽稅三分,中央取二,地方留一"。”秦曄冷笑,“陛下看完,朱批了八個字——"見識不俗,可堪一用"。”
池越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倒是聰明。”
女子沒有地方施展自己的才華和野心,若是不出意外,一輩子隻能相夫教子,埋沒於後宅。
女主很聰明,選了皇帝這個能使她最快靠近權力的途徑。
“聰明?”秦曄搖頭,“女子太有野心,不知是福還是禍。”
池越不讚同道:“男子的野心惹下的禍事也不少,各憑本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