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將儘,整座城都浸在清冽的晨光裡。
秦曄拎著兩片新削的桃木板踏入庭院時,池越正立在階前研墨,寒風掠過他道袍廣袖,衣帶當風,縹緲若仙。
“《歲時雜記》載,桃符長六寸,寬三寸,上書神荼、鬱壘二神名……”
他一手執筆蘸墨,一手拈著衣袖,“伯安這木板,削得倒是合製。”
秦曄笑著將桃木片按在案上:“終南山的桃木,辟邪最靈。”指尖故意蹭過池越握筆的手背,“道長題字?”
池越朝他點了點頭,筆走龍蛇。
左符書“歲歲平安”,右符寫“日日清吉”,卻是棄了平日寫慣的草書,換了行楷,字跡難得端正清峻如竹。
最後一筆未乾,秦曄忽然握住他執筆的手,在“安”字旁添了隻歪歪扭扭的小虎。
“這虎有什麼寓意?”池越偏頭問他。
“虎者,百獸之長,能執搏挫銳。”秦曄氣息拂在池越耳畔,“《風俗通義》裡寫的。”
掛符的時辰,須在日未出時,陽氣始生之時懸掛,他們二人取下舊符,讓下人拿去焚燒,又一同換上新符。
今日歲末,秦曄上午還須去各處巡視一番,掛完符便又披上大氅出了門。
池越送他到門口,就著新雪看了一會兒街景,遠處忽然傳來爆竹聲,新年的腳步聲不知不覺就已到了門前。
他轉身回院中又練了會兒劍,靈雪罕見的從屋子裡飄了出來,圍著他打轉。
【宿主,男主怎麼沒在呀?】
【他去營中巡視了,午後便回來。靈雪睡夠了嗎?】池越練完最後一式,收劍回鞘,走向書房。
【差不多了,我感覺好像沒什麼變化。】小係統搖頭晃腦,還是那麼懵懂。
靈雪自從回京之後便時不時沉睡消化能量,偶爾醒來一小會兒,纏著池越說一會兒話就又睡著了。
池越憑借自己以往的經驗判斷,它或許還處在幼生期,一點點能量便要消化許久。
【也許要過段時間才看得出來。】
靈雪跟著他在府中穿梭,來來往往的下人給窗戶和門貼上金箔剪成的窗花,在屋簷和廊下懸掛青、赤二色的長幡,上麵寫著各種吉祥話,謂之歲幡。
院中空地裡用鬆枝高高搭成庭燎,準備在夜裡燃燒,既照明又驅穢。
【他們在做什麼?】靈雪問道。
【在準備慶祝新年。】
【這是人類的節日,我知道。】它點點頭。
池越笑了笑,帶著它走進書房,把自己的劍放好,又從架子上又取出一個木匣。
【靈雪今日醒得正好,這是你的新年禮物。祝靈雪新的一年裡:百福來臻,千祥雲集。】
他打開木匣,裡麵是一枚玉質平安扣。
【它的顏色和我一樣。】靈雪飛到近前左看右看,又期期艾艾地說:【可是我什麼也沒準備。】
池越道:【準備禮物和壓歲錢是大人的事,小孩子負責玩就可以了。】
靈雪思考了一會兒,把平安扣收到係統空間裡,當小孩子有禮物收的話,那它可以先當一天。
【謝謝宿主。】
秦曄用過午膳才從軍營回來,身上還帶著未散的寒氣。
他大步跨進府門,隨手解下沾雪的狐裘扔給管家,靴底在青石階上磕了磕,震落幾粒碎雪。
“將軍,馬車備好了。”管家躬身遞上暖爐,秦曄卻擺擺手:“不必,走回去。”
他轉身朝院內走,忽見池越立在廊下,道袍外罩了件月白夾棉氅衣,是秦母前幾日特意命人給他添的。
秦曄眉梢一挑,三兩步上前,伸手替他攏了攏氅衣領口:“阿越在等我?”
池越任由他動作,隻淡淡道:“老夫人已經叫人來催了三回。”
秦府花廳,掀簾入內,炭火嗶剝聲混著茶香撲麵而來。
秦父秦母與秦曦夫妻四人圍坐案前,葉子牌鋪了滿桌,戰至正酣。
“阿越和伯安回來了?”秦母抽空抬頭,眼角笑紋舒展,“快坐下烤烤火。”她朝侍女擺手,“上新煎的紫筍茶,多加薑片。”
池越頷首行禮,氅衣下擺掃過青磚,帶起一縷若有似無的藥香。
秦曄卻已大剌剌拖了張胡床坐到秦曦身後,伸頸去看他手中的牌:“二弟這手"五雜花"打得妙啊!”
秦曦扶額:“大哥,觀牌不語...”
一局終了,池越替了秦曦的位置。
秦曄立刻挪到他身後,單膝抵著胡床邊緣,胸膛幾乎貼上池越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