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雪後初晴,市集上人聲鼎沸。
青石板路上的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兩側攤販的棚頂垂著晶瑩的冰淩,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
池越駐足於糖畫攤前,老匠人舀起一勺金紅糖漿,手腕翻飛間,糖液便化作蜿蜒的遊龍,鱗爪張揚,栩栩如生。
“老人家,再要隻仙鶴。”
秦曄拋過銅錢,順手替池越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鬢發。指尖掠過耳際時,池越微微偏頭,卻未躲開。
路邊冰淩折射的光斑落在池越道袍上,有些晃眼。
秦曄伸手拉住他,像是怕被人群擠散,掌心粗糙的繭蹭過腕間,如蜻蜓點水,卻是熟悉的溫度,又有種不為人知的親密。
池越咬斷龍須,糖殼在齒間脆響,甜香漫開,竟比記憶裡的還要清透幾分。
七歲時,師父第一次帶他下山,卻老愛逗他,小池越倔強得很,不肯順著幼稚的師父,與她賭氣。
結果給他買的糖畫、糖葫蘆最後倒被抱月真人為了氣他給吃了大半。
但是第二日,她卻又偷偷下山給他買了一份回來。
他接過攤主遞來的仙鶴,送到秦曄唇邊,笑道:“很甜,嘗嘗?”
秦曄低頭,輕輕咬掉了仙鶴的翅膀尖端,糖渣沾在唇角,亮晶晶的。
池越抬手替他拂去,又將剩下的塞進他手裡。
指尖殘留的溫度,像是被糖漿黏住了一般,久久不散。
兩人繼續往前走,市井喧囂如潮水般湧來,卻又仿佛隔著一層薄紗,模糊而遙遠。
隻有身邊人清晰而真切。
兩人牽著手東遊西逛,有的沒的買了一堆,都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叮叮當當地掛了秦曄一身。
“客官嘗嘗新蒸的玉露團!”商販掀開蒸籠,溫暖甜糯的白霧撲麵而來,裹著桂花的香氣,像是把整個初秋都凝在了這一方小小的蒸籠裡。
這讓他想起了永州將軍府院子裡的木樨花,也是這樣馥鬱清甜,後來那花被他指使管家釀成了酒。
池越拈起一塊,糯米皮裹著桂花蜜,一口咬下,甜而不膩,唇齒留香。
他覺得不錯,就買了一包。
“我也想嘗嘗。”秦曄在一旁笑,舉了舉自己提滿年貨的手,又晃了晃牽著他腕子的那隻,意思很明顯。
池越耳根微熱,從紙包裡拈出一塊,低聲道:“張嘴。”
秦曄順從地低頭,輕輕咬了一口,唇蹭過他的手指,氣息拂在指尖,像一陣春風吹過。
池越收回手,指尖無意識地蜷了蜷,那一點溫度便順著血脈,悄悄爬上了心頭。
年節歲首,對修道之人來說並無意義,池越從前並未在乎過。
但此時此刻,站在京城的街市上,被甜膩的煙火氣熏得心頭微暖,感覺倒也不錯。
街角傳來烤栗子的焦香,混著遠處佛寺的鐘聲。悠悠蕩蕩,像是要把這一刻拉得無限長。
醉仙樓臨窗的雅座,炭盆烘得滿室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