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曄踏入偏殿,便見池越正倚在窗邊,指尖撚著一片飄落的花瓣,神色慵懶。
陽光透過窗欞,在他的衣袍上投下細碎的光斑,襯得整個人清透如畫。
“醒了?”秦曄走近,指尖拂過他肩頭沾著的花瓣,“朕還以為你要睡到晌午。”
池越回頭,眼中還帶著初醒的惺忪,唇角卻已揚起:“陛下今日下朝這麼早。”
“嗯。”秦曄淡淡應了聲,從袖中取出一個錦盒,擱在案上,“給你的。”
池越伸手拿起,還未打開,便聞到一縷極淡的龍涎香,是秦曄慣用的熏香。
他唇角微揚,指腹輕輕摩挲盒蓋,緩緩掀開。
盒中靜靜躺著一支白玉簪。
簪身溫潤如凝脂,頂端雕著一簇盛放的梨花,花瓣層疊舒展,花蕊纖毫畢現,連枝乾上的細微紋路都清晰可辨。
玉質極好,泛著瑩瑩的光,仿佛真有一枝梨花悄然綻放於掌心。
池越怔了怔,指尖輕輕碰了碰花瓣邊緣。
這雕工算不得頂好,甚至能看出某些線條略顯生澀,但正因如此,反倒透著幾分笨拙的用心。
是秦曄親手雕的。
他幾乎能想象到,秦曄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握著刻刀,一點一點將玉石雕琢成這般模樣。
他眼底笑意漸深,抬頭看向秦曄,“伯珣親手做的?”
秦曄輕咳一聲,走到桌邊坐下:“嗯。雕得不好,你將就著用。”
池越細細端詳他的神情,果然捕捉到一絲不自在——秦曄的耳根微微泛紅,雖然麵色如常,但目光卻飄忽了一瞬。
他忽然傾身湊近,幾乎要貼到秦曄麵前,笑吟吟道:“陛下日日同我在一處,何時有空暇學的琢玉?”
秦曄彆過臉:“朕自有安排。”
他不說,池越也不追問,抬手將玉簪遞到他麵前:“幫我戴上?”
秦曄頓了頓,接過簪子,動作輕柔地替他綰發。
指尖不經意擦過耳廓,帶起一陣細微的癢,池越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卻也沒躲。
日光透過窗紗灑進來,玉簪在他發間泛著溫潤的光,宛如一枝永不凋零的春色。
殿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李德全在簾外恭敬道:“陛下,禮部呈了賀表來,說是給池大人的生辰禮。”
池越一怔:“賀表?”
秦曄麵色不改:“朕沒允他們大辦。”
“那這是......”
“你自己看。”
池越展開卷軸,隻見密密麻麻的署名——六部、翰林院......甚至還有幾位素未謀麵的地方官員。
賀詞寫得恭敬,卻掩不住試探之意。
“......”
池越忽然明白了。
這是秦曄的手筆。
按禮製,唯有親王、重臣生辰才可獲百官賀表。
秦曄破例為池越求賀,實則是向朝堂宣告——此人受帝王庇護。
“陛下。”池越輕歎,“這於禮不合。”
秦曄抬手,替他攏了攏微亂的衣襟:“怕了?”
“不怕。”池越抬眼看他,眼中卻含著笑,“陛下的心意,臣珍惜還來不及。”
秦曄低笑,忽然扣住他的後頸,將人拉近:“池越。”
“嗯?”
“朕在一日,便沒人能動你。”
池越望入他眼底,看見那片深不見底的暗色裡,藏著自己清晰的倒影。
“臣知道。”他輕聲應道。
池越行冠禮那日,恰是仲春吉日。
秦曄命太常寺依《儀禮·士冠禮》置辦,卻破例將典禮設在紫宸殿偏閣。
——按製,天子不臨庶禮。
但滿朝皆知,這位功臣遺孤,原就不是尋常士子。
晨光初透時,池越著采衣,跪坐於東階。
太常博士唱讚,秦曄親自執緇布冠,立於西階。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誌,順爾成德。”
三加冠弁時,秦曄親手為他係上素積白絹腰帶)。
指尖劃過腰際的瞬間,池越聽見極輕的一句:“束發加冠,便是成人了,我的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