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曄怔了怔，沒有反駁。
嶂冥山的黃昏來得極慢。
他們吃完飯，日頭還未沉下去，池越起身，尾巴輕掃過秦曄的衣袖，示意他跟上。
一行人離開食肆，沿著陡峭的山道向上攀登。
山風漸烈，吹得秦曄的衣袍獵獵作響。
他下意識地攥緊大氅的領口，低頭看了眼腳下的萬丈深淵。
雲霧在穀底翻湧，偶爾露出下方尖銳如犬牙的黑岩。
“怕高？”池越的聲音在風中依舊清晰。
秦曄搖頭：“隻是不習慣。”
山君的金瞳掃了他一眼，忽然尾巴一卷，纏住他的手腕。
“抓緊。”
下一瞬，秦曄隻覺得腳下一輕，眼前景物飛速掠過——池越竟帶著他幾個縱躍，直接登上了最高處的斷崖。
靈雪“哇”地一聲追上來，光團興奮地繞著他們打轉：“小秦！你看那邊！”
斷崖之上，天地豁然開朗。
天邊的雲霞如潑墨般暈染開來，赤金、絳紫、靛青層層疊疊，仿佛神明隨意潑灑的顏料。
遠處的群峰在暮色中化作剪影，輪廓如巨獸的脊背，沉默地伏於天地之間。
往腳下望去，嶂冥山的雲霧被夕陽點燃，化作一片金色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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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如浪，時而聚攏成鯨，時而散作飛鳥，在深淵之上無聲翻湧。
秦曄怔怔地望著這一切，胸腔裡有什麼東西輕輕震顫。
他從小長在山裡，見過無數日出日落，卻從未見過這樣壯闊的景象
仿佛天地在此刻才真正向他展露真容，而人類的存在，渺小如塵。
池越踞坐在崖邊，身形依舊保持著縮小的狀態，像隻慵懶的大貓。
夕陽為他的皮毛鍍上一層金邊，連脊背上的黑紋都泛著赤銅般的光澤。
靈雪飄到他頭頂，小手扒拉著老虎耳朵：“阿越阿越！你把那朵雲抓過來給我，那朵小狗雲！”
山君甩尾把她掃下來：“安靜。”
那朵形狀像小狗的雲從遠處飄過來，又縮小凝實了幾分，乖乖停在靈雪麵前。
靈雪“咯咯”笑著，又坐在“小狗”背上，控製著它飄到秦曄肩上，小手一指遠方：“小秦！那邊是人間哦！”
秦曄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
在雲海儘頭，隱約可見一線青灰色的平原，幾縷炊煙嫋嫋升起。
是村莊。
或許是養父所在的村子，或許更遠……但此刻，那點人間煙火在萬丈霞光中，渺小得幾乎看不見。
“想回去？”池越忽然問。
秦曄沉默片刻，搖頭：“隻是看看。”
山君的金瞳映著暮色，看不出情緒：“明天天亮之前，你可以先回去一趟。”
靈雪插嘴：“到時候我陪你呀！”
秦曄低頭看她，瑩白的光團在他掌心蹭了蹭，暖融融的。
他忽然想問，是陪我？還是怕我逃跑，監視我？
夕陽終於沉入雲海，最後一縷金光如刀鋒般劃過天際，繼而湮滅。
池越起身，尾巴輕輕掃過秦曄的手背：“該回了。”
下山時，秦曄回頭望了一眼。
暮色中的斷崖如巨獸的獠牙，沉默地刺向蒼穹。
而更遠處，第一顆星子已然亮起，冷冽如霜。
靈雪飄在他身旁，小手拽著他的衣袖：“明天還來看嗎？”
秦曄沒有回答，隻是看向走在前方的山君。
橘紅色的背影在夜色中依舊清晰，如同一團燃燒著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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