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書房裡隻亮著一盞黃銅台燈。
池越站在書桌前,指尖輕輕拂過相框玻璃。
照片裡,七歲的秦曄穿著明黃色雨衣,被他和秦爺爺夾在中間,三張笑臉定格在那個多雨的夏天。
窗外的梧桐樹影投在相框上,枝椏搖曳如同往事在心頭晃動。
“池先生,少爺的晚飯已經送去了,您也吃點吧。”管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放那邊吧。”池越頭也不抬地說。
門合上的輕響過後,書房又陷入沉寂,隻剩下古董座鐘的滴答聲。
他的拇指摩挲著照片中秦曄的笑臉。
當年秦爺爺離世時,秦曄常常在夜裡哭泣,小小的身軀蜷縮著,像隻被遺棄的幼獸。
數不清多少個夜晚,他抱著那個顫抖的小身體,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脊背安撫,直到秦曄壓抑的抽泣聲漸漸變成平穩的呼吸。
或許是失去親人的感受太過痛苦,待秦曄緩過來後,他便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一般,越發緊迫地黏著池越。
有一段時間,他對池越身邊的所有人都充滿了敵意,仿佛每個人都可能把他僅剩的、唯一的親人從他身邊搶走。
上到公司的秘書,商場上的合作對象,下到家裡的阿姨,補習的老師……
秦曄不分男女老少全麵掃射,以至於池越不得不把身邊的親近的下屬調去了分公司。
池越也沒有虧待他們,下屬們從秘書、經理高升為分公司副總、地區負責人,家裡工作人員也安排了彆的出路。
有能力的員工們能有合適的平台和資源繼續為公司創造價值,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秦曄排斥家教老師,池越就親自輔導他學業。
明知這樣病態的依戀一直持續下去並不健康,可池越想到他的身世和遭遇,卻狠不下心來強硬糾正。
反正秦曄也隻禍害他一個人,或許等他大一點,情況會自己變好呢?
池越給自己找到了借口,反而對他更加憐惜縱容。
幸好秦曄在除了池越以外的事情上,從小到大都很自律懂事,才沒有被這種無底線的寵溺給慣壞。
一直到近兩年,秦曄或許是找回了安全感,才漸漸開始和同齡人玩到一起去,也不再時刻盯著池越和誰走得近。
不過池越倒是習慣了注意和旁人的距離,免得哪天讓這個小祖宗看見了又要不高興。
台燈的光暈染在威士忌杯沿,琥珀色的酒液微微晃動。
池越仰頭飲儘,酒精灼燒著喉管,卻澆不滅心頭那團火。
最近秦曄的小動作越來越多,白天的時候,少年幾乎要貼到他身上去。
是故態複萌?
還是真的開竅了?
池越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杯沿畫圈。
玻璃杯折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動,像他理不清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