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壓抑中流逝,長城線上的槍炮聲停了有些日子了,換來的是報紙上墨印的《塘沽協定》1933)條文。
池越把報紙扔在桌上,手指點著其中一行:
“……夏國軍隊一律迅速撤退至延慶、昌平、高麗營、順義、通州……蘆台所連之線以西、以南地區。
爾後,不得越過該線……”
“這線一劃,察北、冀東二十多個縣,就這麼不算夏國的了?”他聲音不高,帶著一股壓著的火氣。
坐在對麵的秦曄沒看報紙,目光落在窗外枯槁的樹枝上。
“不止。條文裡還寫,‘日軍為確認第一項的實行情形,隨時可用飛機及其他方法進行監察’。
他們的飛機,往後可以名正言順飛到我們頭頂上看。”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還有那句,‘不許一切挑戰擾亂行為’,你我整軍修械,在他們眼裡,算不算‘挑戰’?”
屋裡一時沉默。
協定簽了,但日本華北駐屯軍的演習頻率反倒高了,車隊往來調動的消息不時傳來。
對於盤踞在淆城與鞏鎮的池越和秦曄而言,局勢的惡化清晰可見,迫在眉睫。
兩人都清楚,日本人所謂的“自治”不過是吞並的前奏,戰爭已不可避免,區彆隻在早晚。
麵對共同的、空前強大的敵人,二人之間的那點陣營隔閡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
他們之前那種心照不宣的默契,迅速升格為緊密的、實質性的戰略合作。
壓力之下,“北望計劃”進行得更為艱難隱秘。
池越和秦曄見麵的次數反而多了起來。
有時在淆城指揮部,有時在鞏鎮旅部,有時在兩地交界一處不起眼的農家院裡。
每一次會麵,氣氛都比上一次更凝重幾分。
地圖鋪開,兩人對著地圖上一寸寸山河,商討著人員挑選、路線規劃、物資籌集、情報傳遞等每一個細節。
在愈發頻繁的接觸中,兩人關係突飛猛進。
池越欣賞秦曄的縝密和遠見,秦曄則欽佩池越的果決和執行力。
他們不僅是戰略上的盟友,更在亂世中成為了彼此唯一能理解對方壓力、信任對方能力的知己。
第二個冬天很快到來,隨著《何梅協定》1935年)的簽署,金陵政府一紙命令下達。
中央軍第十七軍曾參與長城抗戰),下轄華北最具戰鬥力的中央軍第二師、第二十五師、黃傑的稅警總團等精銳部隊,全部南調。
這意味著華北腹地的國防支柱被抽空。
河北省的國民黨黨部、北平軍分會政訓處等機構被強行解散,抗日力量遭到係統性清除。
河北省主席於學忠東北軍)等反日官員被撤換,第五十一軍被調離河北,連北平軍分會代理委員長何應欽都召回去了。
這些命令由金陵政府直接下達,雖有萬般不甘,但為避免給日軍更大借口,隻得執行。
河北省內,一切黨部機關撤銷,禁止任何形式的反日活動。
隨著這些主力部隊的南撤,原本處於晉軍、東北軍、中央軍交錯地帶,還算“相對後方”的淆城和鞏鎮,一夜之間被暴露在了最前沿!
他們的東麵、北麵,幾乎成了權力真空地帶,僅存一些士氣低落、各自為政的雜牌軍和小股日軍及其控製的漢奸隊伍。
日本華北駐屯軍則得寸進尺,氣焰愈發囂張。
他們不斷進行武裝演習,部隊調動頻繁,其前鋒據點甚至推進到了距離淆城不足三百裡的地方。
塗著膏藥旗的偵察機開始頻繁掠過淆城和鞏鎮的上空,肆無忌憚地在頭頂盤旋,超低空飛行,挑釁意味十足。
那刺耳的引擎轟鳴聲如同附骨之蛆,提醒著人們利刃懸頂的威脅。
漢奸特務的活動也愈發猖獗,甚至敢在白天公開窺探軍事設施。
他們化裝成商人、浪人甚至乞丐,如同鬼魅般滲透進來。
四處窺探、測繪地圖、散播謠言,試圖尋找防線的弱點。
池越的兵工廠和煤礦,秦曄控製的鐵路線段,都成了日諜重點關照的目標。
在一次會麵中,兩人對著地圖,麵色凝重。
池越指著《何梅協定》大致劃定的敏感區域,苦中作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