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了,當自己望向希羅瑞亞時,心中的焦躁得以平息。
就好像,自己很著急很迫切地,想要抵達希羅瑞亞一樣?
很奇妙的心情,但他詭異的不討厭。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船行愈發平穩,瀚海的風裹著更多細沙掠過甲板,每一粒都像來自希羅瑞亞的呼喚。
巴倫許爻清每日在甲板上停留一會,卻總派兩名水手如影隨形。
航行的日子千篇一律,但總歸比遇見意外的好。
無人知曉,船員和學者眼中“受神庇佑”的航程,不過是一場宏大序幕的鋪墊。
希羅瑞亞的沙原上,白砂岩神殿的尖頂正反射著塵環愈發明亮的光。
千萬年來匍匐於母神腳下的信徒,第一次聽見那道溫潤如流水的聲音響徹天地。
灰蒙之母的神跡如微風般,拂過希羅瑞亞的每一個角落,信徒們跪伏在沙地上,額頭貼著細塵,渾身因敬畏、因狂熱而顫抖。
這是母神在永恒的靜謐中,第一次降下神諭。
祂說:“找到吾所愛之人,將他獻於吾。”
最為德高望重的老祭司鬥膽跪在神壇之上,她淚流滿麵地向母神虔誠道:
“至高無上、仁慈博愛的塵埃之母啊。”
“吾等淺薄的靈魂,未能洞悉您意之所指——求您垂憐,賜下明示!”
塵埃之母久久不語,幾乎要讓跪伏在地信徒們以為,方才的神跡隻是他們的臆想。
直到一聲輕歎。
祂吐出希羅瑞亞人不大聽得懂的音節。
“爻,清。”
老祭司猛地抬起頭,布滿皺紋的臉上還掛著淚痕,渾濁的眼睛裡卻爆發出狂熱的光。
她顫抖著重複這兩個字,聲音因激動而嘶啞:“爻…清!”
“是異邦人的名字!”
老祭司將額頭貼在神壇上,母神啊,您竟賜下如此清晰的名諱,這是何等的慈愛與恩典。
信徒們齊齊叩首,沙地上揚起一片細塵,又緩緩落下。
他們不像老祭司那樣博學,知曉“爻清”是異邦人的姓名,但他們會模仿,數萬人同時開始重複頌念,以求把這個奇特的發音刻入靈魂。
高呼聲此起彼伏,混著風掠過沙粒的輕響,漸漸彙成了不成調的吟唱。
……
當天穹不再是熟悉的湛藍色,而是漫開一層淡淡的灰蒙,爻清就知道:希羅瑞亞要到了。
他在日常放風時盯著那條朦朧的光帶,那道“塵環”,指尖忽然有些發涼。
又過了兩天。
船身終於開始輕微顛簸。
水手們扯著嗓子吆喝著收帆,帆布落下時帶起的風裹著滿船的期待。
船舷邊站滿了人,他們都望著遠處的沙原。
“快了,馬上就能靠岸……”巴倫回頭衝甲板上的船員喊:“都給我精神點!等拿到聖塵,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那個東方小子呢?人跑哪去了!”
兩個水手拽著爻清上前,也湊到了船邊。
船錨“哐當”一聲墜入海中,巴倫還未跳下船,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愣在原地。
無數希羅瑞亞人,他們身著與沙原同樣雪白的長袍,麵上蒙著薄紗,正靜靜地站在不遠處注視這艘大船。
為首的年邁老者則戴著與眾不同的白金色冠冕,她沒有以薄紗掩麵,手握木質法杖,長袍上綴著各色寶石組成的鏈條。
好大的陣仗。
“這……這是怎麼回事?”
巴倫身邊的水手咽了口唾沫,下意識握緊了腰間的匕首:“他們怎麼一動不動的?”
這場景和想象的不一樣啊。
典籍和故事裡不是說:希羅瑞亞人天生情感淡漠,隻要不冒犯塵埃之母,他們向來視外邦人為空氣。
況且此時正值祭典,他們應該在神壇那邊舉辦活動才對,怎麼會大規模出現在海灘邊。
“那是希羅瑞亞的大祭司啊!”學者快步上前,在看見老祭司身上的裝扮後驚叫道:“整個希羅瑞亞最接近神的存在,她不是隻會待在神殿裡或者神壇上嗎?”
爻清眼睜睜看著這位學者命都不要了,一心為知識獻身地跳下船,直奔那群希羅瑞亞人。
哇塞,這麼多人看著,自己的逃跑計劃貌似又要延期了。
見有人在自己身前喘著氣站定,老祭司抬眼,她帶著生澀口音對學者說出異邦通用語:“你們的船上,是否有名為‘爻清’的人?”
這話聲音不大,但十分清晰的傳入每個人耳畔,包括某個叫“爻清”的東方奴隸。
學者一愣,他還沒說話呢,這位大祭司就直接跟他交流起來了。
話說“爻清”是誰?
他沒在船上聽過這個名字啊。
預感到些許不妙的爻清小步小步地往後挪,可惜鐵鏈碰撞聲讓巴倫回頭,這位船長在頭腦風暴中突然想起什麼。
他總是叫著“東方小子”、“瘦猴”的奴隸,本名是不是叫“爻清”來著。
奴隸主嫌東方名字不好記,向來對外稱呼爻清為“六號”,但買賣文書上是寫過爻清本名的,巴倫這會才想起來。
老祭司的下一句話再次響起:“爻清,我們的神想要他。”
蛤??
這句話的衝擊力太大了,讓巴倫和某個小奴隸同時瞪圓了雙眼,他們麵麵相覷,一時間都變成了啞巴。
信徒們在祭司身後附和:
“他是母神的摯愛,作為最虔誠的信徒,我們會為祂達成所願。”
爻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