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親王?那可是皇族內部的核心人物!若連皇族內部都已被滲透,京城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火藥桶!
蘇瓷的心沉了下去。阿還身處這樣的漩渦中心,該是何等危險!
她下意識地看向船頭的謝無咎。他顯然也聽到了蘇破虜的話,背影依舊挺直,但周身的氣息卻更加冰冷了幾分。他肩上的擔子,遠比她想象的更重。
似乎是感應到她的目光,謝無咎緩緩轉過身。晨光透過霧氣,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那雙深邃的眸子看向蘇瓷,裡麵沒有了之前的威儀,隻剩下一種深沉的、近乎疲憊的凝重。
“害怕嗎?”他忽然問,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蘇瓷耳中。
蘇瓷怔了一下,握緊了手中的竹筒。害怕?當然是怕的。怕死,怕未知的陰謀,更怕阿還受到傷害。
但她看著謝無咎的眼睛,那裡麵沒有退縮,隻有一往無前的決絕。一種莫名的勇氣,忽然從心底升起。她搖了搖頭,聲音雖輕,卻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堅定:“怕。但不能退。”
謝無咎的眼底,似乎有什麼東西微微閃動了一下。他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轉身繼續望向河道前方。
簡單的對話,卻仿佛完成了一次無聲的交流。不再是逼迫與抗拒,而是某種基於現實困境的……短暫同盟。
快舟順流而下,速度極快。沿途果然遇到了幾波盤查的水寨和巡河兵丁,但都被蘇破虜以早已準備好的商隊文書和銀錢打點過去。顯然,蘇灼的準備工作做得極為周密。
然而,就在午後,船隻即將進入相對安全的湖州地界前,最令人擔心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一艘明顯是官家製式、卻懸掛著黑色蛟龍旗的快船,如同幽靈般從一處河灣後駛出,不偏不倚地攔在了航道中央!船頭站著一名穿著暗紫色官服、麵色陰鷙的中年男子,其身後跟著數名氣息陰冷的隨從,一看便知絕非善類。
黑色蛟龍旗……那是直屬於宗人府,負責處理皇族隱秘事務的“潛蛟衛”的標誌!
蘇破虜臉色劇變,低聲道:“王爺,小姐,是潛蛟衛的人!領頭的是副指揮使馮閹……此人乃是那位親王的心腹!”
麻煩到底還是找上門了!而且來的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謝無咎眼神一凜,示意船夫減速。他緩步走到船頭,與那紫袍太監隔水相望。
“前方何人船隻?停下接受查驗!”馮閹尖細的嗓音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傲慢,目光如毒蛇般掃過謝無咎和他身後船艙,在蘇瓷身上刻意停留了一瞬,閃過一絲貪婪與詭譎。
謝無咎麵無表情,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本王的路,你也敢攔?”
“本王?”馮閹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喲,恕咱家眼拙,原來是九千歲殿下?您不在京中侍奉陛下,怎麼跑到這南疆蠻荒之地來了?還帶著位……嬌客?”他刻意加重了“嬌客”二字,意有所指。
謝無咎眸中寒光一閃:“本王行事,還需向你一個閹人解釋?”
馮閹臉色頓時陰沉下來:“謝無咎!你彆給臉不要臉!宗人府接到密報,疑有前朝餘孽與北狄細作勾結,沿水路潛逃!咱家奉命稽查所有可疑船隻!你船上這人,來曆不明,形跡可疑,咱家要帶回去細細審問!”他手指直接指向了船艙中的蘇瓷!
圖窮匕見!他們的目標,始終是蘇瓷!
蘇破虜和護衛們瞬間握緊了刀柄,氣氛劍拔弩張!
謝無咎卻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刺骨,帶著一絲睥睨天下的嘲諷:“馮閹,你主子是越老越糊塗了,還是狗急跳牆了?想動本王的人,可以。拿聖旨來。否則……”
他頓了頓,周身那股收斂的真龍之氣隱隱勃發,雖未顯露圖騰,卻讓周圍空氣都為之凝滯,“……就憑你和你這幾條雜魚,也配?”
馮閹被他的氣勢所懾,臉色變了幾變,顯然對謝無咎的真實實力有所忌憚。但他仗著背後有人,依舊強硬道:“謝無咎!你彆狂!京城如今已非你一手遮天之時!識相的,把這女人交出來,咱家或可在親王麵前為你美言幾句……”
“聒噪。”
謝無咎懶得再與他廢話,抬手隔空一揮!
一股無形的巨力轟然撞向潛蛟衛的快船!
“嘭!”
船體劇烈搖晃,馮閹猝不及防,差點栽進河裡,他身後的隨從更是東倒西歪!
“你……你敢動手?!”馮閹又驚又怒,尖聲叫道。
謝無咎負手而立,眼神淡漠如看螻蟻:“滾。再敢攔路,下次碎的,就是你的船。”
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陰謀詭計都顯得蒼白可笑。
馮閹臉色鐵青,死死盯著謝無咎,又忌憚地看了一眼他身後始終沉默的蘇破虜等人,最終咬牙切齒道:“好!好個九千歲!咱家記下了!我們走!”
潛蛟衛的快船悻悻讓開航道。
謝無咎的船隻緩緩駛過,與那艘充滿敵意的官船擦肩而過。
蘇瓷坐在艙中,透過縫隙看著外麵的一切。謝無咎那霸道的維護,那不容置疑的強大,讓她心悸,卻也讓她……莫名地感到一絲安心。
然而,就在兩船交錯而過的瞬間,蘇瓷懷中的青鸞玉佩,再次傳來一陣極其短暫卻尖銳的刺痛!與此同時,她清晰地看到,對麵船上的馮閹,袖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對著他們的方向,極快地閃爍了一下幽綠的光芒!
那光芒……與黑苗祭壇上石像眼中、與驅使屍傀的幽綠光芒,同出一源!
他們身上,也有鯢魚圖騰相關的邪物!
蘇瓷的心猛地一沉!潛蛟衛的出現,絕非偶然稽查,而是對方陰謀鏈上的一環!他們是在確認目標,還是在……進行某種標記?
謝無咎顯然也察覺到了那瞬間的異樣能量波動,他回頭與蘇瓷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看到了相同的凝重。
麻煩,並未結束。
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又一道刺目的閃電。
快舟駛入湖州地界,河麵逐漸開闊,兩岸出現城鎮炊煙。
但船上的每一個人都知道,回京之路,注定步步殺機。
而蘇瓷與謝無咎之間,那筆自以為“兩清”的賬,在接連不斷的生死考驗與逐漸揭開的驚天陰謀麵前,似乎……再也算不清了。
湖州碼頭籠罩在黃昏的餘暉與潮濕的水汽中。船隻靠岸的嘈雜、商販的吆喝、苦力的號子交織成一片市井的喧囂,暫時衝淡了旅途的血腥氣。謝無咎一行人在蘇破虜的安排下,悄無聲息地混入人流,住進了碼頭附近一家不起眼但守衛森嚴的貨棧。
貨棧後院點了燈,門窗緊閉。蘇瓷被安置在內間休息,謝無咎與蘇破虜在外間低聲商議後續行程。儘管擺脫了潛蛟衛的直接攔截,但馮閹袖中那閃過的幽綠光芒,如同毒蛇的信子,提醒著他們仍在網中。
“馮閹的出現,意味著對方已不惜動用朝廷明麵上的力量,狗急跳牆了。”蘇破虜麵色凝重,“走官道風險太大,沿途關卡必被重點盤查。國公在湖州有一條備用的陸路暗線,可繞開主要城鎮,經山區小道入京,雖耗時多兩日,但更為隱蔽。”
謝無咎沉吟未語。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落在內間門扉上。蘇瓷的身體經不起長時間的山路顛簸,【渡厄·換血】的反噬雖被山穀靈氣暫時壓製,但根基已損,如同沙上築塔,隨時可能崩塌。可官道……確實是龍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