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銳的弩手結成密集陣型,以蹶張弩、伏遠弩向城頭傾瀉箭雨,壓製守軍。
敢死之士推著蒙著生牛皮、裝滿濕土的“轒輼車”,冒著城上傾瀉的箭矢、石塊,奮力填平護城河。
梁萬春指揮若定。
滾木礌石如雨點般砸下,將靠近城牆的唐軍連人帶車砸得粉碎。
滾燙的金汁從城頭潑下,中者皮開肉綻,哀嚎遍野,惡臭彌漫。
守軍弓弩手躲在垛口後,精準射擊。
每當唐軍的雲梯搭上城頭,便有悍不畏死的高句麗士兵用長叉頂翻雲梯,或用火油點燃。
城牆下,很快堆積起雙方的屍體。
半日後。
“破城了!殺!”
唐軍士氣如虹!
大唐的將士們在李世民的親自激勵下,如同決堤的洪流,呐喊著從缺口處洶湧而入。
梁萬春目眥欲裂,親率最精銳的親衛隊撲向缺口,與湧入的唐軍展開慘烈的巷戰。
每一寸土地,每一座房屋都成了修羅場。
最終,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後,唐軍的戰旗插上了遼東城的城樓。
.....................
半年後。
遼東。
凜冽的北風如同刀子般刮過遼東平原。
天空是鉛灰色的,沉甸甸地壓著大地。
曾經旌旗招展、殺聲震天的戰場,此刻隻剩下斷壁殘垣和尚未散儘的硝煙氣息。
城牆上,大唐的旗幟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宣告著這座高句麗南部重鎮的陷落。
李世民身著明光鎧,外罩玄色貂裘大氅,站在一處尚未清理乾淨的殘破城樓上,俯瞰著城外正在有序集結、準備撤離的大唐軍陣。
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風霜之色,眼神卻如鷹隼般銳利深沉,看不出太多勝利的狂喜,反而透著一種深沉。
“陛下,建安城已破,高延壽、高惠真所率十五萬援軍主力儘數被殲,俘獲四萬餘人。”
“此役之後,高句麗南部再無成建製之軍可威脅我軍側翼。”
李勣的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他盔甲上沾滿血汙和塵土,卻站得筆直如鬆,“遼東城、白岩城、蓋牟城、安市城等十餘座重鎮皆已落入我手。遼東之地,大半已屬大唐!”
李世民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城下綿延的軍陣。
士兵們雖然疲憊,但士氣高昂,眼神中充滿了對勝利的自豪和對歸家的渴望。
然而,更多的士兵臉上帶著凍傷的青紫,裹著厚厚的氈毯,呼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霜。
“將士們辛苦了。”李世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周圍將領耳中,“此戰,打出了我大唐的國威!淵蓋蘇文妄圖倚仗堅城地利與我大唐抗衡,如今其精銳折損殆儘,遼東屏障儘失,已成斷脊之犬!”
周圍的程咬金、尉遲敬德等將領聞言,臉上都露出振奮之色。
這半年來,從盛夏打到深冬,他們頂著令人不適的氣候,步步為營,硬生生啃下了一座座堅城。
尤其是建安城這場圍點打援的決戰,幾乎全殲了高句麗最後的主力野戰兵團,堪稱輝煌大勝!
“陛下,我軍雖勝,但是......”張亮上前一步,眉頭緊鎖,憂慮地望向陰沉的天際和士兵們凍傷的肢體,“遼東苦寒,遠甚中原。”
“今歲寒冬來得既早且猛,暴雪連日,道路冰封難行。”
“軍中凍傷者日增,戰馬折損亦重。”
“我軍深入敵境已達數百裡,糧秣轉運愈發艱難,縱有繳獲,亦難以為繼長久。”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
這遼東的酷寒,超出了他的預想,也印證了出征前大孫的擔憂。
將士們能在這等惡劣環境下堅持作戰並取得如此大勝,已是難能可貴,但人力終有窮儘時。
“朕知道。”李世民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此戰目的已達!重創高句麗主力,收複遼東大片故土,揚我大唐國威!”
“淵蓋蘇文經此一敗,元氣大傷,十年內再無威脅我大唐東北之力。至於平壤......”
他頓了頓,目光似乎能夠穿透風雪望向南方。
“非不欲取,實天時不予。”
“再強行南下,恐怕將士折損過甚,非明智之舉!”
他猛地轉身,目光掃過眾將,斬釘截鐵道。
“傳朕旨意,即刻起,全軍停止南進,以江夏王李道宗為前軍,英國公李勣為中軍,朕自領後軍,三日後依次拔營,有序撤回遼水以西!”
“敕令遼東諸新定之城,由李道宗部精選將士留守,固守城池,安撫百姓,待來年春暖再行區處!”
“命沿途州府,速備糧草、寒衣、藥品於遼西諸城,務必確保大軍歸途補給無憂!”
“末將遵旨!”李勣、李道宗等將領轟然領命。
撤退的命令雖有些出乎意料,但細想之下,這確實是當前最明智、也最體恤士卒的選擇。
能在占據絕對上風、大獲全勝時主動撤軍,克製開疆拓土的誘惑,這份冷靜與擔當,也唯有這位天可汗能有。
“陛下聖明!”眾將士紛紛一禮。
他們最擔心的就是皇帝陛下被勝利衝昏頭腦,執意要在寒冬深入高句麗腹地。
很快,撤退的號角聲在建安城外此起彼伏地響起。
訓練有素的唐軍開始有條不紊地拆卸營帳,整備行裝。
繳獲的物資、重要的戰利品被裝上大車,傷員被妥善安置在溫暖的馬車或被戰友背負。
建安城頭,李世民最後望了一眼南方風雪彌漫的平壤方向,眼神銳利如昔。
“淵蓋蘇文,哼!”
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樓,翻身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