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通紅的眼睛幾乎炸開血絲,無路可走的猛獸也不過如此。
“跟了我一輩子的刀山血海,不都是我扛下來的。”
“快到老了,結果反倒得讓一個泥腿子騎到頭頂撒野。”
“劉啟……當年哪來的出身,不過個草根野種罷了。”
“不服,不妥協,我憑什麼受這口氣?”
蘇相、錢大人——到這裡王坤終於喊出口,“沒法再繼續悶著。”
“要是還縮著,我們遲早一個個得給他收拾乾淨,到底逃不過。”
張啟年身為戶部尚書,江湖皆知是滑頭,到這會卻隻敢嗬嗬苦笑。
“說起來誰不把這些事揣摩得清清楚楚?”
“關健就在這,要拿什麼跟人掰手腕?”
“兵馬的話,隻要人家動動嘴,百萬大軍便歸他掌控。我們手裡這點殘兵,再多不過零碎。”
“民情就更甭提了,你看看大街上隨便哪個百姓,不比奉神明還親近他。”
“我們要有誰脫口一句壞話,第二天不被老百姓的口水淹死都算命大。”
“最看重的名望和道德,幾紙新發行的報紙外加一次考試,頃刻間就給他棄之如敝。”
“如今咱們這點身份、體麵,不過空剩外殼的紙老虎。能乾啥?除了坐等判死刑,連句牢騷都難出聲。”
屋裡冷颼颼的空氣被這番話攪得更沉重,像從頭到腳灌了冰水叫人發麻。
事實就是這麼無情,靠著這些伎倆熬了半輩子,突然間連根都被劉啟砍淨。
眼下就剩這兩身官服幾套宅院,其他所有的本錢,都早一滴不剩了。
靜下來隻餘低低的喘息和屋外那陣呼嘯而入的冷風,再無一丁點多餘的聲音。
大家都沉著腦袋默不作聲,恍然每個人的希望都在這裡熄滅。
可眼看絕望死死壓下來,坐在角落的錢伯溫卻輕輕出聲,幽幽一句飄進空氣。
“其實,有一樣東西,他奪不了。”
幾雙眼一下都盯住了錢伯溫,一時間難辨希望還是警惕。
他端起手邊的茶反倒氣定神閒,眼底有戲謔和深思閃了一下。
“咱們家裡,都還有閨女。”
一句話說出來,屋子像凝固了似的,連呼吸都慢了一瞬。
蘇勳那臉色直直下落,鐵板一樣,心頭一句話其實就是想起了自己那女兒蘇錦兒。
聯想到姑娘如今落在劉啟手裡的遭遇,全身都竟有些發抖。
“這是什麼意思?”他音調發苦,“錢大人,你到底想說什麼?”
王坤也皺眉,帶著極強不滿——“難不成想學蘇相送姑娘給他取樂?”
“哪怕我們不濟,也不至於落到靠賣女兒苟活的地步吧?”
錢伯溫笑笑,持穩了語氣緩聲應道。
“現在又不一樣了。蘇相送閨女,那是服軟,這會兒再玩一遍,在他麵前就是明目張膽地揭短。”
他聲音刻意放低,每個字都陰暗得沁人。
“要想,劉啟縱然嘴硬,還是年輕男人,哪個男人拒絕聰明貌美的小娘子粘在身邊打轉?”
“如今我們膝下的女兒,哪個不是從小懂禮節通詩書,專挑足以稱一頂佳人?”
“隻消能貼到他身邊,把風悄悄帶過去——彆說動搖他,至少讓底細收集個一乾二淨。”
“要趕上哪位閨女肚子裡有了他的血脈,那樣轉眼局勢就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