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先審單據,沒問題就開票。”李科長遞來一疊文件,“記住,金額、用途、審批人,一樣都不能錯。”
林秋水點頭,立刻投入工作。他性子急,手腳麻利,一邊核對,一邊開票,算盤打得劈啪響。不到一小時,額頭上已沁出細汗。
李金蘭看在眼裡,默默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條新毛巾,輕輕放在他桌上:“擦擦汗。”又倒了杯溫水,放在搪瓷杯裡,推到他手邊:“彆光忙,記得喝水。”
林秋水一怔,心頭一熱。這細微的關懷,像一縷暖風,吹散了他初來乍到的緊張。他知道,這不隻是一個科長對下屬的關心,更像一位母親對孩子的照拂。
“謝謝李科長,我沒事。”他低聲說,眼眶微熱。
“慢慢來,”李金蘭拍拍他肩,“工業會計複雜,得懂生產。回頭我讓老會計給你講講咱們廠的核算流程。”
三天後,父親來電:“長安區稅務局同意調你去,手續都辦好了。”
林秋水沉默片刻,堅定地說:“爹,我不想去稅務局了。我覺得煙廠更適合我,我能學到東西。”
電話那頭,父親良久未語,最終隻說了一句:“既然你決定了,就好好乾。記住,做事要踏實,做人要清白。”
掛了電話,林秋水望著窗外。廠區大門外,工人們騎著自行車上下班,鈴聲叮當,笑聲不斷。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不是為了安穩,而是為了成長。
接下來的日子,他晚飯後幾乎釘在了財務科。
每月末,銀行未達賬項調節表要核對上百筆,金額動輒百萬。白天辦公室嘈雜,他隻能晚上和周末加班。單身宿舍就在馬路對麵,簡陋卻乾淨。他常吃完飯就回來,坐在燈下,一筆一筆核對,對上一筆,就打一個對勾,生怕錯行。
“這比飯店複雜多了,”他常自言自語,“可也更有意思。”
他年輕,精力旺盛,從不喊累。遇到不懂的,就翻上月的憑證,現學現用。兩個月後,他已能獨立處理成本核算,連老會計遇到陳年舊賬,也會問他:“小林,這筆分錄是怎麼做的?”
“鐵算盤”的外號,就這樣傳開了。
“林會計,你這算盤打得,比計算機還準!”同事驚歎。
他隻是笑笑。他知道,那不是天賦,而是無數個夜晚的苦練,在宿舍,在燈下,在算盤珠子的劈啪聲中,一點點磨出來的。
李金蘭在一次例會上說:“小林來才兩個月,就能獨立做成本分析,很少出錯。咱們科就需要這樣肯鑽的年輕人。”
林秋水低頭聽著,心中沒有驕傲,隻有感激。他知道,這座老廠,正用它的方式接納他,自己要靠本事,而不是靠關係來立足。
夜深人靜,他常站在宿舍窗前,望著廠區。鍋爐的蒸汽在夜色中升騰,像一條白色的龍。他知道,父親當年在修造站熬夜畫圖紙時,心裡想的,大概也是這樣的光景。
而如今,這光景,已成了他的日常。
他想起父親的那句話:“重要的是把事情做好,而不是靠好煙招待客人。”
在這裡,他不是靠關係進來的“關係戶”,而是一個靠算盤和賬本說話的會計。他用自己的雙手,一筆一劃,寫下屬於他的篇章。
他知道,太平煙廠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而他,正站在賽道的開頭,筆尖懸在紙上,等待著,寫下第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