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福那張扭曲的笑臉,在李衛國看來,就像一出蹩腳的滑稽戲。
他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
“是嗎?”李衛國淡淡地反問,“那我就等著。希望明天的太陽升起時,你還能像現在這樣,笑得出來。”
說完,他轉身就走,回到了那間簡陋的板房,關上了門。
留下馬德福一個人愣在原地,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憋悶。他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惡狠狠地啐了一口,心中那股不安卻莫名地放大了。
……
天,剛蒙蒙亮。
一層薄薄的晨霧籠罩著後山,空氣清冷。
然而試驗基地外,卻早已是人山人海。
幾輛黑色的轎車和吉普車停在路邊,市委的劉書記,工業局的張局長,計劃委員會的王主任……一個個在京州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全都到了場,個個臉色凝重。
更遠處,幾家市裡甚至省裡報社的記者也聞訊趕來,架起了長槍短炮,閃光燈不時亮起,記錄著這非同尋常的一幕。
整個現場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被警戒線攔在外麵的村民和工人們,臉上寫滿了擔憂和茫然。他們交頭接耳,聲音卻不敢太大。
“這到底咋回事啊?怎麼鬨這麼大?”
“聽說是李工種的土豆有毒,還要害人!”
“放屁!李工是好人!我不信!”
馬德福站在調查組的旁邊,正對著劉書記和記者們,唾沫橫飛。
他一夜未睡,眼睛裡布滿血絲,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的亢奮。他把那封匿名信裡的內容添油加醋,繪聲繪色地描述著。
“各位領導,各位記者同誌!你們都看到了!這個李衛國,其心可誅啊!”
他指著那片長勢喜人的土豆田,語氣痛心疾首。
“他利用大家對科學的信任,背地裡卻搞些歪門邪道!用那些成分不明的‘妖術’催生作物!這哪裡是土豆?這分明是披著土豆外衣的毒藥!”
“他就是想用這種毒土豆,來汙染我們京州的土地,動搖我們的糧食根基!這是典型的破壞活動!是赤裸裸的犯罪!”
馬德福說得聲情並茂,仿佛他才是那個捍衛真理的孤膽英雄。
記者們的筆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閃光燈對著他不停閃爍。
就在這時,板房的門“嘎吱”一聲,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李衛國從屋裡走了出來。
他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藍色工裝,頭發梳理得整整齊齊,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緊張或頹喪,平靜得像一潭深水。
在他身後,二賴子和其他七個工人也跟著走了出來。他們同樣沉默,但腰杆挺得筆直,眼神裡是對李衛國毫無保留的信任。
李衛國無視了還在聲嘶力竭咆哮的馬德福,徑直走到了劉書記麵前,微微點頭致意。
“劉書記,各位領導。”
劉書記看著他,眼神複雜:“李衛國,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想說的很多,但現在說,沒人會信。”李衛國環視了一圈記者,忽然提高了音量。
“既然有人懷疑我的土豆有毒,那光用嘴皮子爭辯,是沒用的。”
他的聲音清晰而有力,瞬間壓過了現場所有的雜音。
“我提議,今天的收獲,咱們搞一次‘全程直播’!”
“直播?”這個新穎的詞彙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李衛國解釋道:“就是讓所有記者同誌,把你們的相機、攝像機都對準這片地。從挖出第一個土豆開始,到清洗、稱重、檢測,每一個步驟,都全程記錄,公之於眾!讓全京州的人都來看看,我李衛國種出來的,到底是糧食,還是毒藥!”
劉書記眼中閃過一抹欣賞。
不等馬德福反駁,李衛國話鋒一轉,目光如炬,直直地刺向他。
“而且,為了避嫌,從現在開始,我本人,以及我的所有團隊成員,絕不碰地裡任何一個土豆!”
他伸手指著馬德福,聲音陡然拔高。
“就由舉報者,農業局的馬德福副局長您,親自來主持這次收獲!”
“你親自挑選地塊!你親自組織人手!你親自下地來挖!”
“我倒要看看,你馬局長,能從我這片地裡,挖出什麼‘毒’來!”
這番話,如同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馬德福的臉上!
馬德福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想拒絕,可是在劉書記和這麼多記者的注視下,他怎麼拒絕?一拒絕,不就等於承認自己心虛,承認自己在誣告嗎?
“好!”劉書記沉聲開口,一錘定音,“就按李衛國同誌說的辦!馬德福,這件事,由你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