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紀元發布會後台的應急燈又閃了三下,淡藍色的光像瀕死的呼吸,落在林野攥著平板的手背上。屏幕裡矽穀腦科的聲明還在滾動,猩紅的標題“陳默攜全腦算法加盟”下,三張代碼截圖像攤開的傷口——最核心的“神經信號解碼模塊”裡,一行注釋赫然刺目:“//2032.7.15野子,動態濾波要留0.3%冗餘,防極端腦波”。
林野的指尖在那行注釋上反複摩挲,指甲幾乎要摳進屏幕。2032年那個暴雨夜,他們在芯片實驗室熬到淩晨三點,陳默裹著他的舊外套,在草稿紙上畫濾波曲線,筆尖斷了還在寫,說“這冗餘是給患者留的安全墊”。現在這行字出現在矽穀腦科的聲明裡,像把生鏽的刀,紮進他最軟的地方。
“林總,全球輿情都炸了,#陳默揭穿神經紀元算法缺陷#已經衝上熱搜第三。”老周的聲音從對講機裡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技術部查了,矽穀腦科的服務器在加州,但發聲明的節點藏在東南亞,像是故意讓咱們難溯源——還有,他們放的代碼截圖,雖然刪了第一重水印,但第二重的時間戳……是2047年10月的,不是最新版!”
林野的眉峰猛地一跳。2047年10月,陳默以“休病假”為由離崗三個月。他當時去醫院看他,陳默躺在病床上,手裡攥著本翻爛的《腦機倫理導論》,輸液管的藥水滴得很慢,說“野子,我總覺得有人在盯著咱們的算法”。那時他隻當是陳默壓力太大,現在想來,那些話裡藏著多少沒說透的預警?
“查2047年陳默離崗期間的服務器登錄記錄。”林野的聲音比應急燈還冷,“還有,把2035年他調離核心崗時簽的保密協議調出來——我記得當時特彆加了條,‘算法任何版本不得外泄,包括測試版’。”
他剛說完,私人終端突然震動,是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直播鏈接。點進去的瞬間,陳默的臉撞進屏幕——他穿了件挺括的白色工服,胸前彆著矽穀腦科的徽章,金絲眼鏡後的眼神沒了往日的亮,像蒙了層灰。“神經紀元的全腦技術存在數據漏洞,”他的聲音刻意壓得低沉,手指在白板上劃過“信號乾擾區”,“我在任時曾三次提交整改方案,均被駁回。”
直播彈幕裡的惡意像潮水般湧來:“難怪美國要製裁”“陳默這是大義滅親吧”“神經紀元早該查了”。林野盯著屏幕裡陳默的手——他握激光筆的姿勢很僵,指節泛白,像是在按什麼隱秘的信號。突然,陳默的袖口滑下來一點,露出手腕上一道淺疤——那是2024年在民房焊電路板時燙的,當時林野還笑他“毛手毛腳”,現在那道疤在鏡頭裡閃了一下,像個求救的暗號。
“林總!董事會視頻會議強製接入了!”小陳抱著平板跑過來,屏幕上張董的臉占了大半,背景是他那間掛著“年度投資人”獎牌的辦公室,“林野,你看看現在的輿論!陳默都把證據擺出來了,你還硬撐什麼?趕緊停了新品,接受濱江創投的條件——讓陳默回來當CEO,拆分醫療業務給外資,還能保住股價!”
“拆分業務?”林野的指節敲在平板邊緣,發出沉悶的響,“2035年股東逼宮時,你也是這麼說的。當時陳默怎麼跟你吵的,你忘了?他說‘神經紀元是做給患者的,不是給資本分贓的’!”
視頻會議的畫麵裡,幾個小股東開始竊竊私語。有人說“林總太固執”,有人說“再拖公司就完了”,隻有老周在旁邊小聲說:“林總,我剛在陳默的舊代碼裡發現個隱藏文件夾,名字是‘民房182’——是咱們2024年租的那間房的門牌號,密碼可能是當年的租期到期日。”
林野的心臟猛地一縮。2024年民房的租期到期日是12月25日,那天他們三個湊錢續租,蘇晚還在門上貼了張星星貼紙,說“這是咱們的第一個家”。他立刻給老周發消息:“趕緊試密碼,裡麵可能有陳默留的東西。”
就在這時,公關部的小張闖進來,手裡的全息投影儀摔在地上,映出滿屏的負麵新聞:“林總!有人爆出來,2047年老年認知篩查的患者數據,沒經同意就用於算法訓練——是陳默在直播裡暗示的!”
林野的呼吸驟然緊了。2047年的項目是陳默全權負責的,所有患者的知情同意書都存在他的私人加密硬盤裡。當時林野還提醒過“要同步到雲平台備份”,陳默說“放心,我把硬盤鎖在老家的保險櫃裡,鑰匙隻有我有”。現在想來,那保險櫃的鑰匙,或許早被彆人拿走了。
“老周,密碼試成了嗎?”林野的聲音有些發啞,“蘇晚剛才發了個加密符號‘∞’,後麵跟了‘20260618’——是當年咱們拿浙江補貼的日子,可能是雲平台的備用節點密鑰。”
對講機裡傳來老周急促的敲擊鍵盤聲:“成了!文件夾裡有個加密文件,解密後是……是濱江創投的資金流向!他們通過三家海外空殼公司,給矽穀腦科注資了12億,還跟黑岩生物簽了‘神經控製模塊’的合**議——張董的秘書是其中一家空殼公司的監事!”
林野的瞳孔驟然收縮。張董一直跟濱江創投走得近,之前還說“引入外資是為了公司好”,現在看來,他根本就是把神經紀元當成了資本的跳板。他剛要說話,直播裡的陳默突然停了下來,激光筆落在白板的“算法缺陷區”,卻故意念錯了參數:“這裡的誤差率是……1.2%。”
林野的心裡猛地一震。2048年優化算法時,他們反複測試過,這裡的誤差率明明是0.12%——陳默故意多念了個零,是在暗示數據被篡改!他立刻讓老周把2048年的測試記錄整理出來,同時給蘇晚發消息:“查2047年老年認知項目的患者名單,重點看濱江創投員工的家屬有沒有參與。”
視頻會議裡,張董還在逼逼叨叨:“林野,你彆再執迷不悟了!濱江創投說了,隻要你同意,還能給你留個副董事長的位置……”
“副董事長?”林野突然笑了,把平板轉向鏡頭,屏幕裡是濱江創投的資金流向圖,“張董,你要不要先解釋下,你秘書為什麼會是海外空殼公司的監事?還有,黑岩生物要的‘神經控製模塊’,是不是你偷偷把咱們的算法樣本給他們的?”
張董的臉瞬間白了,嘴裡的話卡在喉嚨裡,像被掐住的雞。幾個小股東也慌了,紛紛說“張董這是坑我們啊”“趕緊報警”。林野沒再管會議,起身往技術部走——老周剛才說,陳默的隱藏文件夾裡還有個視頻,加密格式很特殊,需要蘇晚給的密鑰才能打開。
技術部的燈亮得刺眼,老周正對著屏幕裡的加密視頻皺眉:“林總,蘇晚發的‘20260618’密鑰試了,不行。但我發現視頻的文件名是‘小宇的第一次’,會不會是……”
“是2027年小宇第一次用小腦環控製玩具車的日期。”林野脫口而出,那個日期他記了十年——2027年3月15日,小宇讓玩具車沿著紅線走了一米,哭著說“林叔叔,我能摸到星星了”。
老周趕緊輸入日期,視頻瞬間解開。畫麵裡不是陳默,而是2047年的老年認知篩查現場——張董的秘書正偷偷複印患者的同意書,旁邊站著個穿黑西裝的男人,是濱江創投的王總。兩人的對話被藏在花盆裡的錄音筆錄得清清楚楚:“把這些同意書改了,就說患者沒授權,以後好給神經紀元扣帽子。”
林野的拳頭猛地砸在桌上,水杯裡的水濺出來,打濕了旁邊的舊筆記本——那是2024年的算法手稿,上麵還有陳默的塗鴉,畫著三個小人在民房裡煮泡麵。他突然想起陳默在直播裡最後說的話:“3天後的發布會,我會公布更多‘真相’。”
“老周,陳默這是在給咱們爭取時間。”林野的聲音有些發顫,“他知道直接說會被控製,所以故意用錯參數、留隱藏文件,就是想讓咱們找到濱江創投的證據。”
就在這時,私人終端又震動了——是陳默發來的短信,隻有一串數字:“18220:00”。182是民房的門牌號,20:00是當年他們每天下班的時間。林野盯著短信,突然想起陳默離崗時給他的那本《腦機倫理導論》,扉頁上寫著“有些橋,得兩個人一起過”。
“林總,蘇晚發來消息,紀委那邊查到張董的秘書偽造患者同意書,已經立案了。”小陳跑進來,手裡的平板亮著好消息,“還有,矽穀腦科的直播突然中斷了,有外媒說陳默被‘緊急叫走’,可能是跟念錯參數有關。”
林野走到窗邊,看著外麵的夜色。國家會議中心的燈光還亮著,星橋的巨幅海報在風裡輕輕晃。他摸了摸口袋裡的舊照片——2024年的民房裡,三個年輕人笑得亮,現在他們雖然站在不同的地方,卻還在為同一個初心拚儘全力。
“明天的媒體體驗會照常辦。”林野轉身對老周說,“把濱江創投偽造同意書的視頻準備好,還有陳默的隱藏文件,都放給記者看。另外,給杭州紀念館的負責人發消息,讓他們盯緊民房,20:00我要去見陳默——不管是陷阱還是機會,我都得去。”
老周點點頭,突然指著屏幕驚呼:“林總,陳默的私人賬號更新了條動態,就一張圖——是2024年的泡麵桶,配文‘等你’。”
林野看著那張圖,眼眶突然熱了。他想起2024年的那個雨夜,他們三個在民房裡沒了房租,陳默說“大不了睡實驗室”,蘇晚說“我去借點錢”,他說“咱們一起扛”。現在,他們又到了需要一起扛的時候。
後台的應急燈終於不閃了,暖黃色的主燈亮起來,照在林野臉上。他拿起那本舊筆記本,揣進懷裡——明天見陳默時,他要帶著這個,告訴陳默,他們當年的夢想,還沒碎。
而此刻,矽穀腦科的地下室裡,陳默被關在小房間裡,手腕上的疤還在疼。他摸了摸藏在衣領裡的錄音筆,裡麵錄著濱江創投和黑岩生物的陰謀。窗外的月光照進來,他想起2032年的暴雨夜,林野說“咱們的算法,要護著患者”,現在他做到了,哪怕代價是被當成“叛徒”。
20:00的鐘聲在心裡響起來,陳默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民房裡,聞到了泡麵的香味,聽到了林野和蘇晚的笑聲。他知道,明天林野會來,他們會一起過這座橋,就像當年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