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投在略顯陳舊的水泥路麵上。
經過下午那場風波，回家的路顯得格外安靜，隻有鞋底摩擦地麵的沙沙聲。
陳絢爛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忽然小聲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和猶豫：“姐，你……你有多餘的手機嗎？不用的那種。”
舒允晏愣了一下，搖搖頭，語氣裡帶著點無奈和習以為常：“沒有。我上一個舊手機，早就被我媽發脾氣摔爛了。”她晃了晃手裡正在用的這個，“現在這個，是我自己買的合約機，不用花錢買，但每個月要交80多的話費，得交滿兩年才行。”
“兩年啊……”陳絢爛喃喃道，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失望，“這麼久……”
“嗯……”舒允晏輕聲應著，能體會到那種渴望又無法滿足的滋味。
她側過頭看向陳絢爛，“你怎麼突然想要手機？是想打電話？”
“不是，”陳絢爛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尖，“我……我想看電影。”她的聲音更小了，仿佛這是一個難以啟齒的，過分的奢望。
舒允晏聞言，反而鬆了口氣，隨即用一種這還不簡單的語氣說道：“嗨！我以為什麼大事呢！想看電影還不簡單？去網吧啊！或者……我知道有家奶茶店，WiFi密碼就貼在牆上，咱倆點杯最便宜的奶茶，坐角落裡，連上WiFi下載幾部電影，能看一晚上！”
陳絢爛抬起頭，眼睛裡終於有了一點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帶著顧慮：“網吧？不是要身份證嗎？我們還沒成年……”
“不用！”舒允晏一副我很有經驗的樣子，壓低聲音，“那些網吧老板精著呢，前台抽屜裡都有一堆彆人落下的或者撿來的身份證，你進去說上網，他隨便刷一張就給你開機器了，根本不管是不是本人。隻要看著彆太小，差不多就行。”
“這樣啊……”陳絢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裡安定了不少。
“嗯。”舒允晏肯定道，隨即又有些好奇，“不過你怎麼突然想起看電影了？還想看犯罪懸疑的？”這和她印象中膽小內向的表妹喜好不太一樣。
陳絢爛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沒有直視舒允晏，隻是含糊地說：“就……好奇，想看。”
舒允晏看著她，心裡隱約覺得沒那麼簡單，但也沒有追問。
舒允晏想了想，提議道：“這樣吧，等周六，咱倆就跟家裡說……說去圖書館寫作業，然後找個機會溜去網吧。我提前去貼吧看看，搜幾部評分高的，好看的懸疑電影記下來，到時候咱們一起看。”
“好！”陳絢爛這次回答得很快，聲音裡帶著一絲輕快的期待，一直緊繃的肩膀也似乎放鬆了一些。
……
周六下午，網吧裡煙霧繚繞，兩人選了一個相對偏僻的角落，舒允晏和陳絢爛擠在一台電腦前，屏幕的光映在兩人臉上，明明滅滅。
舒允晏按照在貼吧查好的清單，點開了那部鼎鼎大名的《殺人回憶》。
陰鬱的色調，壓抑的氛圍，警方一次次徒勞的追查和凶手始終逍遙法外的結局，讓舒允晏看得有些心裡發毛，時不時移開目光，或者快進掉一些過於血腥的鏡頭。
但她很快發現，身邊的陳絢爛看得異常專注。
那雙平時總是低垂著，躲閃著的眼睛，此刻卻睜得很大，緊緊地盯著屏幕，幾乎一眨不眨。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呼吸輕緩，仿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那種全神貫注的神情，甚至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吸收力，與周圍喧囂的環境格格不入。
舒允晏隻當她是被電影情節吸引，畢竟之前沒怎麼看過這類片子。
她小聲問：“怎麼樣？是不是有點嚇人？要不換個輕鬆點的？”
“不，”陳絢爛立刻搖頭，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就看這個，很好看。”
她的目光死死膠著在屏幕上，尤其是當電影裡探討凶手作案手法，警方排查嫌疑人，以及那些關於時間線和證據鏈的細節時，她的眼神會變得更加銳利和深沉。
舒允晏不知道的是，陳絢爛看的根本不是故事，而是在尋找答案。
屏幕裡凶手的殘忍，警方的縝密以及最關鍵的那份因為時代技術所限和凶手的狡猾而始終無法被敲定的“不在場證明”，都在她腦海裡掀起了驚濤駭浪。
原來……是可以做到的。
原來……隻要計劃得夠好，是可以脫身的。
原來……並不是所有壞人都會得到懲罰，就像《殺人回憶》裡那個消失在雨夜的凶手一樣。
一個瘋狂而冰冷的念頭，像藤蔓一樣在她被長期虐待的土壤裡瘋狂滋生，殺了陳德明。
怎麼動手？
像電影裡那樣用鈍器？勒頸？還是下藥？家裡有什麼可以利用的東西？他喝醉後睡得像死豬一樣……
時間選什麼時候？深夜？他通常爛醉如泥。還是清晨？地點在哪裡？家裡？不行，血跡不好清理。
外麵？哪裡不容易被發現？
最關鍵的是——如何製造不在場證明？
要有一個明確的時間點，在那個時間點，我必須出現在一個不可能作案的地方，最好有人證。
或許……可以利用某次他醉酒夜不歸宿的時候？偽造他意外死亡的現場？比如失足落水？就像鎮上那個飄在河裡的嬰兒一樣，沒人深究……或者……製造一個他與人結仇的假象？轉移警方的注意力？證據……不能留下任何指向我的證據。
指紋、毛發、衣服纖維……都要處理乾淨。
舒允晏偶爾側頭看她，隻覺得表妹看得實在太入神了，那專注的樣子甚至有點嚇人，忍不住碰了碰她胳膊：“絢爛？你沒事吧？怎麼感覺你看得……怪怪的？”
陳絢爛猛地回過神，眼底那抹駭人的冰冷和算計瞬間掩去，她又變回了那個怯生生的女孩，甚至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勉強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沒……沒事啊姐，就是……就是有點看入迷了，這電影……真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