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話結束後,那種揮之不去的不安感像藤蔓一樣纏繞著裴軒。
他煩躁地在屋裡踱了幾步,最終還是忍不住重重坐回沙發,解鎖手機,手指有些發顫地點開了那個熟悉的短視頻APP。
他在搜索框裡,遲疑地輸入了紀凜失蹤。
瞬間,一大堆視頻標題彈了出來,各種誇張的封麵和聳人聽聞的紅色箭頭衝擊著他的視覺:【深度解析】創一代紀凜離奇失蹤三年!是綁架?仇殺?還是自導自演?
【懸案追蹤】紀凜失蹤案最新進展!疑點重重,其女友背景驚人!
【細思極恐】盤點與紀凜失蹤案相關的那些神秘死亡事件!背後是否另有隱情?
裴軒的手指頓了一下,點開了其中一個播放量最高的視頻,背景音樂陰森懸疑,一個用了變聲器的聲音正用一種故弄玄虛的語氣講述著:“……眾所周知,紀凜是心狠手辣創一代,人際關係複雜。失蹤前最後被拍到,是在一家高級餐廳門口,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鏡頭給到一張模糊的監控截圖)。而值得注意的是,他當時的正牌女友,是一位姓舒的女子(屏幕上打出了“舒某某”的模糊處理字樣)。據知情人士透露,這位舒姓女子比他年小15歲,性格極其內向孤僻,不喜與人交際……”
視頻博主添油加醋,將各種道聽途說的碎片信息拚湊在一起,暗示著舒允晏與失蹤案有關,卻又拿不出任何實質證據,全程用據說、可能、疑點這類詞彙模糊焦點。
裴軒皺著眉退出來,心裡那種怪異的感覺更濃了,他又嘗試搜索了彭警官提到的另一個名字強奸犯謝良安死亡,但搜出來的標題並未帶強奸犯。
【南城市一男子家中遇害,死狀詭異,警方已介入調查】
裴軒的心跳漏了一拍,他點開那條新聞。報道的措辭相對謹慎,但披露的細節卻足以讓人脊背發涼……
“……據悉,死者謝某(男,29歲),於其居住安康雅苑小區內被發現身亡。現場跡象表明並非入室搶劫,死者身上有多次銳器傷,但致命傷係心臟,此外,發現死者時,其生殖器官被割下,並塞入口中。此案因其作案手法極其殘忍怪異,已在當地引發廣泛關注和議論,具體案情警方仍在全力偵辦中,不排除仇殺或情殺可能……”
報道下麵配了一張打了厚重馬賽克的現場外圍照片,但即便如此,也能想象出內部的慘狀。
裴軒的手指僵住了,胃裡一陣劇烈的翻騰,他差點惡心得吐出來。
而更讓他渾身血液幾乎要凝固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舒允晏大學時被強奸過!更不知道有謝良安這麼一個人!
彭警官的話再次在他耳邊炸響:“大學強奸過她的人死了……”
原來……是真的。
而且是以這樣一種極端慘烈的方式。
他一直以為,自己和舒允晏的那段早戀,雖然結束得不算漂亮,但至少彼此知根知底。
他印象裡的舒允晏,是安靜的,甚至有些逆來順受的,是那個會因為他一兩句好話就開心的傻女孩。
他從未想過,在他離開之後,在她的大學生活裡,竟然發生過如此駭人聽聞的暴力事件!她曾經遭受過如此可怕的侵害。
而那個侵害她的人,最終以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被清算了。
……
黎江應酬喝了酒,喘著粗氣,終於爬完了最後一級陡峭的水泥台階,感覺肺部火辣辣地疼。
他昂貴的皮鞋踩在積著灰塵的樓梯平台上,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掏出鑰匙,打開那扇漆皮剝落,需要用力才能關嚴的防盜門,一股沉悶的氣息撲麵而來。
屋裡隻開了一盞節能燈,光線勉強照亮狹小的客廳。
家具陳舊簡陋,牆壁上還有漏雨留下的淡淡水漬。
舒允晏蜷縮在沙發裡,那沙發套洗得發白,甚至能看到裡麵的海綿填充物。
她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仿佛靈魂出竅。
手機屏幕固執的亮著,上麵顯示著一串電話號碼,舒允晏的手機常年靜音。
黎江反手關上門,發出哐當一聲響。
他脫下沾了灰的名牌皮鞋,揉了揉發酸的小腿,聲音帶著爬樓後的微喘:“允晏,電話。”他邊說邊走過去。
舒允晏毫無反應,像是凝固的雕像。
黎江走到她麵前,彎下腰,提高了音量:“允晏?聽見沒?你的電話。”
舒允晏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焦距渙散地落在他臉上,過了好幾秒,才像是從某個極深的夢魘裡被強行喚醒,聲音飄忽而沙啞:“……嗯?怎麼了?”
“你的電話,”黎江指了指那還亮著的手機,眉頭微蹙,擔憂地看著她日益憔悴的臉,“快接吧,說不定有急事。”
舒允晏這才遲鈍地低下頭,目光落在手機上,像是第一次看見它。
她慢吞吞地拿起,看了一眼那個沒有備注的號碼,手指遲疑地劃過接聽鍵。
“喂?”她的聲音乾澀,透著一股被生活榨乾後的疲憊。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清晰卻不容置疑的女聲,在安靜的房間裡甚至有些刺耳:“舒女士您好,這裡是晏城市精神衛生中心住院部,打擾了,您母親陳香蘭女士的賬戶餘額已經嚴重不足,拖欠的費用和後續治療急需續繳,您看是方便通過線上小程序操作,還是抽空來一趟我們前台?”
“……哦,”她沉默了片刻,才低聲應道,聲音輕得像歎息,“我知道了……會儘快處理的。”
那邊又公式化地強調了一下欠費金額和截止時間,便掛了電話。
忙音響起,舒允晏卻還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目光再次失去焦點,投向窗外被其他老舊樓房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
那通催命符一樣的電話,似乎隻是在她死水般的心境裡投下一顆小石子,連漣漪都未能持續多久。
黎江看著她這副樣子,心裡像被針紮一樣難受。
他轉身去廚房,從那台老舊的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遞給她。
“阿姨的住院費又催了?”他看著她蒼白側臉,語氣乾脆,“差多少?我現在轉給你。”
“一萬六。”
“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