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日頭毒得能曬裂地,秦家的幾畝粟田早枯得成了黃草,土塊硬得像鐵塊,秦老漢蹲在田埂上薅了把枯苗,指縫間全是碎土,唉聲歎氣地回了家。七歲的娃叫小川,正蹲在院壩裡幫著剝豆子——豆子是去年剩下的陳糧,粒小還帶著黴點,卻已是家裡最後的存糧。
“爹,今天還能煮豆子粥嗎?”小川頭仰著小臉問,肚子餓得咕咕響。秦老漢剛要開口,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伴隨著粗聲粗氣的吆喝:“官府征糧!各家各戶把存糧都交出來,遲了按抗糧論處!”
秦老漢心裡一緊,忙把小川拉到身後,迎出去時臉上堆著笑:“官爺,今年大旱,地裡顆粒無收,家裡真沒糧了,就剩點陳豆子,還不夠娃填肚子……”
“沒糧?”領頭的官兵踹了一腳院門口的柴堆,眼神掃過屋裡,“搜!”幾個兵卒立刻闖進屋裡,翻箱倒櫃地砸,陶罐摔在地上碎成片,僅存的半袋陳豆子撒了一地。李氏從裡屋衝出來想攔,卻被一個兵卒推得撞在土牆上,嘴角瞬間滲出血。
“住手!”秦老漢紅了眼,撲過去想護著李氏,卻被官兵用槍杆狠狠砸在背上,踉蹌著摔在地上。小石頭躲在門後,嚇得渾身發抖,卻死死咬著唇沒哭——娘說過,哭會惹官爺更生氣。
“敢攔官差?”領頭的官兵冷笑一聲,抬腳踩在秦老漢手上,“就算沒糧,也得交糧錢!拿不出錢,就把人帶走抵!”李氏見狀,爬起來抱著官兵的腿哀求:“彆帶走他,我去借,我這就去借……”
可官兵哪裡肯聽,拖著秦老漢就要走。李氏急得去拽,卻被另一個兵卒狠狠踹在胸口,她悶哼一聲,倒在地上再也沒起來。“娘!”小石頭尖叫著撲過去,卻被官兵推開。秦老漢見李氏沒了動靜,瘋了似的掙紮,卻被官兵用槍尖刺中了腰腹,血瞬間染紅了他的短褐。
“爹!爹!”小石頭趴在李老漢身邊,小手攥著他的衣角,眼淚終於忍不住往下掉。李老漢喘著氣,伸手想摸他的頭,卻隻抬到一半就垂了下去,眼睛還望著小石頭,像是有話沒說完。
官兵見出了人命,罵罵咧咧地踢了踢地上的屍體,沒找到糧錢,便騎馬走了。院壩裡隻剩下小石頭的哭聲,還有地上漸漸凝固的血跡。日頭還掛在天上,曬得人發暈,可小石頭覺得渾身發冷,他抱著爹娘冰冷的手,看著碎在地上的陶罐、撒了一地的豆子,還有空蕩蕩的屋子,突然就懂了——以後,再也沒人會煮豆子粥給他喝,再也沒人會在夜裡幫他掖被角,他成了沒爹娘的娃。
寂靜的小村莊裡就像炸鍋了一樣
各家客戶的村民紛紛出來圍觀
有些村民還看看官兵有沒有走遠,生怕惹的一身騷沒敢上前幫忙
日頭落下去的時候,村西的王大娘領著兩個兒媳,端著半盆摻了野菜的糊糊進了李家院。小川還趴在爹娘身邊哭,嗓子早啞了,小臉蹭得全是泥和淚,見有人來,隻本能地往爹娘身邊縮了縮。
“娃,先起來吃口東西。”王大娘蹲下身,聲音放得極輕,伸手想扶他,卻被小川頭躲開。她歎了口氣,沒再勸,轉身和兒媳一起收拾——先找了塊乾淨的粗布,小心翼翼地把李氏和李老漢的身子蓋好,又去灶房燒了熱水,給小石頭擦了臉和手。
村裡的幾個漢子也聞訊趕來,打頭的是村東的張老漢,手裡扛著兩把鐵鍬:“這光景,也沒條件講究,就往老秦家的祖墳地挪吧,好歹有個歸宿。”眾人應著,先在院角找了兩塊舊木板——是秦老漢前年蓋雞窩剩下的,用粗麻繩捆紮成簡單的棺木形狀,又找了兩件乾淨些的舊衣裳,給兩位逝者換上。
小川就站在院門口,看著大人們忙前忙後,眼淚還在掉,卻沒再哭出聲。王大娘怕他害怕,拉著他的手:“咱跟著去送送你爹娘,啊?”他點點頭,小手攥著王大娘的衣角,一步一步跟著往村外的祖墳地走。
祖墳地在山腳下,旱得連草都沒幾根。幾個漢子輪流挖坑,土硬得鐵鍬下去都直冒火星,汗順著臉頰往下淌,也沒人說話。坑挖好後,張老漢把木板輕輕放進去,又用土一點點填實,最後找了塊平整的石頭,用燒黑的木炭在上麵畫了兩道杠——這是記著,這裡埋著秦家的人。
“磕三個頭吧,娃。”王大娘扶著小石頭的肩膀,教他跪下。他對著土墳磕了三個頭,額頭碰在硬邦邦的地上,卻不覺得疼,隻心裡空落落的
那晚,李家的土房裡沒再亮燈,隻有院壩裡的月光,冷冷清清地灑在地上,照著那扇再也不會有秦老漢進出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