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花聚頂,腳下騰雲……真幻之間,無根無極皆作塵土。
作詩之人,難道是一位下凡的謫仙人?
“此詩,為何人所作?”
這一次是天後的聲音,碎玉相碰的聲音韻律如金石。
“穀河縣尉之子,沈羨。”
幾個字之後,再無餘音。
殿中卻倏然沉默——非靜止畫麵。
唯有沙漏無聲滴落的聲音響起,而窗外樹枝上歇息的燕子,黑白絨毛的小腦袋晃了下,似感悟到殿中氣氛雖冰冷卻無殺氣,這會兒也站的累了,偷偷換了一隻腿。
天後手中的茶盅放下來,道:“縣吏之子,才思何以如此峻奇也?”
這是非常高的評價。
因為,天下興亡多少事,不儘長江滾滾流,乃是以高瞻遠矚的觀天下視角,去看仙道和人道。
這是後世一位善於帝王權術的道君皇帝的一生,蘊含了人道百年,仙道萬年,皆幻夢一場的落寞。
愈是站位高的人,愈是能夠體會這首詩其中撲麵而來的厚重和滄桑。
主要是契合了,仙道和人道兩個命題,或有氣象更為雄渾的沁園春雪之類,但沒有這首詩貼切。
“為何有此一詩?”
天後情知內有隱情,細長鳳眸已然帶著幾許探尋。
“穀河縣妖邪作亂,沈羨求老師鶴守道人出手,卻為其所拒,言妖邪害人之事實乃天數,太清一脈太上忘情,不插手人間世俗事,沈羨一時激切,再次作詩相贈。”
天後聞言,翠麗秀眉蹙起,螓首轉過來,目光投向一旁的慕容玥。
“這是太清一脈的做派。”慕容玥解釋道。
天後喃喃說道:“天下興亡多少事,不儘長江滾滾流,三花聚頂本是幻,腳下騰雲亦非真,人道,仙道,孰重乎?”
好一個縣尉之子!
桑梓鄉野之間,竟有此才乎?
顧南燭那張清麗如雪的臉蛋兒上,也有幾許動容。
“後來妖邪如何處置的?”天後斂去心頭湧起的震驚,問道。
可以說此刻的天後已經被勾住了。
“沈羨以身相誘妖邪,穀河縣尉沈斌,以自身先天武者精血勾畫符籙,與蛇妖以命相搏,父子二人險些殞命,微臣心實不忍,出手相助,重創蛇妖。”薛芷畫說著,又覺得讓蛇妖跑掉,自己挺沒麵子,補了一句:“那蛇妖實已結內丹。”
天後聞言,已然久久不語。
有多少人口中大義炎炎,但那是要求彆人,但又有幾個以自身踐行己道,舍己為人的?
慕容玥心頭也有幾許感懷,看向自家那徒兒,暗道,想要仙道有所成就,當有自己的道途堅持,芷畫這次去遊曆,是遊曆對了。
“穀河縣尉,忠直不畏,可為群臣表率。”天後清聲說著,忽而問道:“穀河縣妖邪作亂,戕害人命,縣令乃道官,代天子撫軍安民,其人何在?”
“娘娘,還請看這個。”薛芷畫說著,將手中一塊留影石拿出。
一旁的內侍省內監高延福,躬身近前,準備檢查。
天後擺了擺手,道:“讓人準備屏風,直接放映吧。”
高延福帶著兩個內監,抬過一架屏風,立於眾人之前。
薛芷畫以自身靈力激起,卻見不遠處的屏風上頃刻間亮光乍起,投映出畫麵。
這就是上清一脈的投影玉石,集空音石和錄影符籙於一體。
隨著人影和聲音晃動,屏風之上,赫然出現穀河縣衙的場景,清晰無比。
盧縣令高坐其上,神態倨然中帶著一股世家子弟的高高在上,甚至都沒有穿官袍,身著隱士的寬大衣袍,衣袖飄然,端起茶盅,拿著蓋碗撥動茶沫。
身為天後貼身女官的顧南燭敏銳留意到,天後柳眉蹙了蹙,目中閃過一閃即逝的厭惡。
顯然對這等世家子弟做派,早就看不慣。
但畢竟是九州至尊,涵養還是有,並不急著評價。
而畫麵中,盧縣令左側的縣丞劉建等人趾高氣揚,而右側主簿裴仁靜等人則顯得冷眼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