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宮,乾元殿後殿——
就在天後與國師慕容玥二人敘話之時,內侍省的一個內監,進入殿中,稟告道:“天後娘娘,薛國公之女求見。”
天後看向一旁的慕容玥,道:“慕容,你那好徒兒回來了。”
說著,看向內監:“宣。”
慕容玥心頭也有幾許欣然,一段時日未見,芷畫應該丹霞境界穩固了吧。
過了一會兒,薛芷畫一襲朱雀司官袍,頭戴山字無翼冠,在內監引領下,穿過宮闕深深的回廊,拾階而上,入得殿中。
“臣,薛芷畫見過天後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薛芷畫拜道。
“平身。”
“謝娘娘。”
薛芷畫起得身來,垂手而立。
天後臉上笑意和煦,與方才之肅殺冷冽判若兩人:“剛剛還和你師尊聊起你,境界穩固了吧,來,這邊兒坐。”
原本在帷幔一旁默默侍立的內侍省內侍監高延福,這會兒帶著兩個小內侍,搬來凳子,如剛才擦去殿中地磚上血跡一般,悄然無蹤。
薛芷畫轉眸看向一旁的恩師慕容玥,對上一雙清冷的眸子,眸中流溢著關切。
“徒兒讓師尊惦念了。”
慕容玥惜字如金,語氣中不乏欣慰:“丹霞霞光,華而不耀,斂收自如,的確是穩固了。”
薛芷畫先向天後道謝,落座下來以後,“都是師尊調教的好,此行穀河縣,確有所悟。”
天後笑了笑,故作打趣道:“和你師尊與朕說說,都有什麼見聞。”
薛芷畫看向天後,說道:“微臣想先從兩首詩講起。”
“哦?”
天後起了興趣,或者說這位九州至尊和大景兩任先皇一樣,原就對文學詩詞頗感興趣,為此在麗正殿設麗正院,又名集賢院。
此外,還有大景貞元皇帝設的昭文館,洪熙皇帝設的崇文館等文學侍從機構。
薛芷畫清聲道:“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鬆下兩函經,我問問道無餘說,雲在青天水在瓶。”
天後聽完,看向一旁的慕容玥,道:“這是道詩。”
慕容玥點了點頭,道:“雲在青天,水在瓶,碧霄青水,悠然如鶴,太清一脈,在安州的太清一脈,又以鶴字為道號的,應是鶴守。”
天後道:“朕也想到了此人,洪熙二十九年,此人在不惑之年,破境道胎,名列仙榜地榜。”
慕容玥問道:“此詩乃鶴守道人所作?”
天後端起茶盅,輕輕抿了一口,對這些道詩興趣乏乏。
“是鶴守道人的學生,穀河縣尉之子,沈羨。”薛芷畫道:“其人年方十五,求學於鶴守道人的青羊觀。”
天後放下茶盅,來了興趣,說道:“慶王府主簿駱世傑以七歲稚齡,作《詠鵝》一詩,世人號為神童,年方十五竟作道詩,縣吏之子,竟有此等捷才?”
這是一個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的時代,道詩也考核詩詞歌賦。
天後道:“駱世傑,此人的屍首,潭州方麵找到了嗎?”
一旁正在代為批閱奏疏的顧南燭,起得身來,拱手稟告道:“娘娘,潭州方麵還未尋到。”
天後感慨道:“駱世傑於洪熙二十八年,朕將其從萬年縣主簿擢為侍禦史,不意竟上疏諷刺於朕,朕愛其才,一再容之,聞其下獄作《詠蟬》一詩,憐其誌向高潔,小懲之後,予以赦免,不想仍怙惡不悛!”
提及此人,天後心緒也有幾許悵然。
這等俠義高潔之人,為何就不能為她所用呢?
僅僅隻因她是一介女流嗎?
這時,薛芷畫又道:“娘娘,還有第二首詩。”
天後端起茶盅,喝了一口。
薛芷畫清朗的聲音在殿中響起:“天下興亡多少事,不儘長江滾滾流,遠看風擺荷葉,近看病馬歇蹄,三花聚頂本是幻,腳下騰雲亦非真……”
天後愣怔原地,手中的茶盅停在半空,如遭雷擊。
而慕容玥也轉過另外半張臉來,那張冰肌玉骨的臉蛋兒,全無粉黛,但麗質天成,猶如冰鑒,眉眼之間氣韻,柔婉與堅毅並存,明眸淡漠中帶著幾許波瀾。
一是天下興亡,一是仙道長生。
此刻,兩人都已站在人道和仙道的巔峰,此刻聽著這首涉及長生和天下這等宏大命題的道詩,更覺觸動頗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