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在心裡將胡英子和萬奇麟稱為“兩個孩子”時,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向了記憶長河的深處,那裡浮現出的是另外兩個截然不同的身影一個叫洪範,另一個叫羅潔。
三十四年前,金世瓏的父親金鼎鳴,在洪德全的父親、“親密戰友”以及最重要的副手洪大成的支持下,秘密聯絡千塔國政府,突然發動兵變,向他們的老東家反戈一擊,換取千塔國政府對大木田“高度自治”的確認。
害怕老東家的血腥報複、金鼎鳴反其道而行之,隱姓埋名、潛藏於中國南部某城市。而洪大成的兒子洪德全,亦被送人這座城市。
風頭過後,金鼎鳴重返大木田,在洪大成的協助下,全力推進大木田地區“自治”。
年幼的洪德全並未一同返回,洪大成派出包括管家、保鏢、保姆在內的十餘人的團隊,保護、照料他的獨生子。洪德全長到七歲,化名洪範,人讀這座南部城市最昂貴的私立小學。男孩兒念到三年級時,結識了剛上一年級的女孩兒羅潔。
十七年之後,二十四歲的羅潔告訴二十六歲的洪德全,她的真實身份是金鼎鳴的私生女,她的名字本應叫作金世珍。
陷落於黑暗中的洪德全回憶起私立學校那些溫情脈脈的周末。孩子們大都被家長接走,羅潔的媽媽幾乎從來不接她回家,洪範洪德全是不屑於回家,對他來說,空空蕩蕩的周末校園遠比被稱為“家”的冷冰冰的大彆墅自由自在。一到周末,洪家的團隊就“接管”了學校。洪家是這座私立學校最大的金主,甚至從某種意義上講,這座私立學校亦屬於洪家的眾多產業之一。周末的私立學校,洪德全想玩什麼就玩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他通常會征求羅潔的意見,溫和地叫她“妹妹”。那些周末,嬌小的羅潔拉著洪德全的手說“我幸福得就像個公主。”
關於那所私立小學,洪德全記得的最後一件事情是十三歲那年,有個男孩兒洪德全已經全然忘記他的姓名,隻記得他對羅潔大獻殷勤。洪德全對此冷眼旁觀,稍後,他告訴自己的管家,那個男孩兒很討厭很快,那個男孩兒的父母帶孩子駕車外出時,不幸發生車禍。雖然沒有死人,但全家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男孩兒因此斷了一條腿,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校園裡。
洪大成派出另一個團隊,把他護送到美國。洪德全在美國上完中學,進入大學學習人工智能。
十五年前,學業未競的洪德全被父親緊急召回大木田,接掌父親的“帝國”。數月之後,在新加坡一個華人富豪的聯誼酒會上,他看到一襲白裙的羅潔,端著一杯血紅的雞尾酒,款款朝自已走來……
洪德全拿起手機,懶洋洋地通杜文山的電話。
杜義山對胡英子撒了謊,他確實有一部手機,但他也沒有完全撒謊他的手機隻能接聽一個人的電話,那個人就是洪德全同樣,這部手機僅可以撥打一個號碼,亦是洪德全的號碼。
自杜義山獲得這部手機以來,他從未主動撥打過電話。
次日晚餐時分,杜義山出現在十四號彆墅的餐桌旁。白衣女仆殷勤地為他搬來椅子,杜義山優雅地坐下。他禮貌地謝絕胡英子共進晚餐的邀請,溫和地請求胡英子和萬奇麟繼續用餐。胡英子非常擔心杜義山旁若無人地點上一根香煙,好在他並沒有這樣做,而是讓白衣女仆給他沏了一杯綠茶。他當然知道,白衣女仆不是聾子,她隻是被剝奪了說話的功能。
“你是誰?”萬奇麟鼓起眼睛、盯著杜義山發問。
“沒禮貌。”胡英子立即訓斥道。
“沒關係。”杜義山伸出手,試圖撫摸萬奇麟的腦袋,孩子立即不加任何掩飾地避開。
“我是你們的鄰居。”杜義山停下來,緩緩吹拂水麵的茶葉,“我姓杜,你可以叫我杜伯伯。”
“我不認識你,憑什麼叫你伯伯?”萬奇麟不假思索地反駁。
“我是你姐姐的朋友啊。”杜義山呷一口綠茶,笑眯眯地說。
胡英子頓時心生厭惡。第一,你不是我的朋友,她在心裡對自己說;第二,我也不是他的姐姐。然而,胡英子努力克製住心中的厭惡,用一種命令式的口氣對萬奇麟說“叫杜伯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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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奇麟不情不願地咕噥一聲“杜伯伯”,不待杜義山回答,他立即追問道“你會什麼?”
胡英子暗自心驚,這孩子的智商絕對不可低估。很顯然,他已經感覺到,能夠住進這些彆墅的人,都擁有超出常人的“特殊本領”。
杜義山不會對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有問必答,他笑得愈發儒雅,宛如慈祥的老教授“那麼,你會什麼呢?萬奇麟。”
杜義山出其不意地叫出孩子的名字,萬奇麟禁不住一愣,這是他的父母消失之後,胡英子以外第二個叫出他名字的人。
“我能記住你的每一根頭發。”略加思索後,萬奇麟昂然回答。
胡英子差點兒一巴掌拍上男孩兒的後腦勺,賞他兩個字“吹牛。”
杜義山並沒有一絲驚訝或反感的表情“我相信你能記住。”他再次伸手撫摸萬奇麟的腦袋,這一次萬奇麟沒有躲開。
“對嘍,”杜義山保持住長輩的謙和,“你呢,擅長記憶;你姐姐呢,槍打得很好,嗯,她正在學習打拳;我呢,擅長這個…”他做了一個拿筆寫字的手勢。
“你的毛筆字寫得很好嗎?”萬奇麟問道。
杜義山和胡英子禁不住啞然失笑。
杜義山沒有進一步解釋,轉向胡英子“我來呢,是洪總特意讓我來問問,你們是不是需要一些東西,生活上,學習上……”
胡英子一時間沒明白杜義山的意思,一旁的萬奇麟迅速接過話,稚嫩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急切“我要貓條!”
杜義山讓白衣女仆去拿紙和筆,他似乎並不明白“貓條”是個什麼玩意兒。
當萬奇麟在紙上大大地寫下“貓條”兩個字時,杜義山輕輕地“哦”了一聲“我忘了,你們養了一隻貓。”
胡英子明白杜義山的來意後,禁不住悲從中來。
“我要手機、我要獵槍子彈、我要一輛能夠把我和萬奇麟送回中國的汽車…這些,洪德全能給我嗎?”
杜義山凝視著胡英子的臉,仿佛能夠清晰地聽見她的心聲。
“牽引繩。”胡英子在紙上寫下。“登山時,把隊友連接在一起的那種繩子,配有金屬掛鉤。”她向杜義山解釋。
“哦。”杜義山似懂非懂地應答道,“就這些?”
胡英子點點頭。
“不打擾你們用餐了,我這就告辭。你們需要的物品,我會儘快向洪總彙報。”說罷,杜義山起身,朝彆墅大門走去。
胡英子禮節性地起身相送。
一隻腳邁出十四號彆墅大門時,杜義山回頭低聲問她“你要繩子乾什麼?”
“洪總吩咐,”胡英子不卑不亢地低聲回答,“讓我二十四小時保護這孩子的安全,我得用繩子把他拴在我的身上。”
杜義山搖了搖頭,他完全不明白胡英子這句話的含義,但也未繼續追問,而是對胡英子做了個“留步”的手勢。
送來牽引繩和貓條時,杜義山向胡英子透露就在這幾天,她將陪同萬奇麟去完成某個輕鬆的任務。
“孩子需要記住他看到的東西,也許是牌點,也許是數字。”拳台上,在口令、訓斥和激勵聲中,胡英子把這個消息告訴了董季平。
“牌點?”董季平在指導胡英子練習組合拳的間隙裡反問。
“他說的應該是這兩個字。”胡英子一絲不苟地揮拳出擊。
“那應該是某個賭場。”董季平說,“我會很快查清那是什麼地方應該不會安排我送你們去。”他喝令胡英子保持住下勾拳的姿態,手把手地糾正她的動作。
“不管誰送你們去,我會知道你們出發的準確時間和你們要去的準確地點。”董季平附耳對她說。
“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董季平將胡英子引領至懸空而置的沙袋前,他抱住沙袋,示意胡英子用組合腿法攻擊沙袋。
“無論是地下還是地麵停車場,你們離開那個地方時,會有一輛車開到你們麵前。那輛車會打三次雙閃,你隻要拉開後車門,帶著孩子上車。車座的後袋裡有助眠飲料,你可以給孩子喝一點兒,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嘗一些。一覺醒來,你們將會出現在中國境內一個絕對可靠的安全屋…”
這些話,是董季平在指導胡英子練習拳法和腿法的過程中,斷斷續續向她說出的。
胡英子不時點頭,看似是領會到董季平傳授的動作要領,實則表明她完全明白董季平的安排。
“如果行動失敗,我指的是,你們半路被截回,你要一口咬定,你隻是上錯了車…上車後,孩子說口渴,於是你們喝下觸手可及的飲料。”稍後,董季平在傳授另一組動作時告訴她。
胡英子以一個乾淨利落的反旋踢表達了她的
情緒。
“漂亮!”董季平高聲讚歎。
“那些代表動作要領的數字,孩子記住了嗎?”這是董季平的最後一個問題。
“萬無一失!”胡英子踢出一記近乎完美的高側踹,像是表揚自己,又像是回答董季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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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記住的,隻有一串數字,那是我的手機號碼……”董季平要求胡英子複述,以確保她已經記住。
“希望能收到你們平安的信息。”這是董季平最後叮囑的話。
在著手安排胡英子和萬奇麟的出逃行動前,董季平的腦海裡閃過一絲驚懼若洪德全需要胡英子和萬奇麟去執行某個秘密任務,是絕對不會讓杜義山提前通知胡英子的!
他沒有躊躇太長時間,就算是圈套,也必須冒險如果將胡英子和萬奇麟成功送回中國,不僅可以營救這兩個孩子,還能送出情報;如果這是洪德全的陰謀,無非是胡英子和萬奇麟被攔截,繼而洪德全逼自己攤牌,如果洪德全膽敢將自己殺害,上級很快就會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已經暴露,相應的對策會立即啟動,這也算是…用屍體送出的情報吧!
董季平咬緊牙關,將所有的猶豫與動搖都隔絕在齒間之外。
沒有打印在a4紙上的通告,晚餐後,杜義山來到十四號彆墅,指揮白衣女仆給萬奇麟換上白襯衣、西式短褲、白襪和小皮鞋,戴上紫底白點的英倫風兒童領結,這讓萬奇麟搖身一變,看起來像是當地某個富豪家的小公子。杜義山示意胡英子換上吊帶短裙,胡英子沉默地服從。繼而,白衣女仆變戲法般地拿出全套化妝品,在杜義山的指示下,給胡英子化了一個糟糕透頂的“煙熏妝”這不僅讓胡英子看起來仿佛老了十歲,而且讓她幾乎認不出自己。
“這就對了,鏡子裡的這個風塵女子,與慶功宴上的槍花小姐,絕對是兩個人。”胡英子在心裡對自己說。
杜義山滿意地打量著這一對“姐弟”或者“母子”,笑吟吟地對他們說“有幾位大哥,會帶你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
萬奇麟的眼中閃動著好奇的光芒,而胡英子流露出的黯然神傷卻沒能逃過杜義山的眼睛,他伸手輕柔地壓在胡英子的肩上“本來,我不應該提前把洪總的安排告訴你,我隻是想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你放心,不會有什麼危險。我不能陪你們去,你隻要…聽從他們的安排,把他們的指令轉告給孩子,讓孩子照做就好。”
門外傳來大排量越野車引擎的轟鳴聲。
引擎聲戛然而止,車已在彆墅前停下。
一位身穿黑色緊身t恤、黑色警用作訓褲、黑色高幫戰靴,剃著小平頭,皮膚黝黑,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的小夥子站在十四號彆墅門前迎接胡英子和萬奇麟。如果董季平在場,他會通過小夥子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認出這個人就是曾經配合他搗毀黃家“醫院”的“雄獅小隊”頭目。
小夥子與杜義山握手,嬉笑著說“謝謝。”
引領胡英子朝大排量黑色越野車走去時,小夥子依然笑嘻嘻地對胡英子說“我姓張,你可以叫我張哥。”他轉向萬奇麟,拍拍孩子的肩膀,笑得愈發開心,“你可以叫我,張大哥。”
胡英子露出一絲謙和的微笑。
“張哥”拉開越野車後排車門,示意胡英子上車;他牽著孩子的手,從車後繞到越野車的另一側,拉開車門,幫助萬奇麟鈷進後排,隨後他也坐進後排,與胡英子一左一右,將萬奇麟夾在中間。
司機身著寬大的白底“嘻哈”t恤和大短褲,他回頭衝著胡英子咧嘴一笑,是那種常見的小夥子碰上美女時的笑臉。副駕駛座上的年輕人穿著黑色緊身t恤、迷彩褲,戴著藍牙耳機,一直在低頭玩手機。胡英子沒有發現他們攜帶武器,她想,也許武器藏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
“張哥”落座,關上車門,示意司機開車。
一車五人,看起來宛如晚間外出尋歡作樂的當地富豪子弟。
越野車一路疾駛,離開“醒獅莊園”。胡英子注意到,通過需要車牌加人臉雙重識彆的兩重大門時,越野車甚至沒有減速一大門已經提前打開。她想,這輛車上的三個小夥子,顯然擁有比董季平和杜義山更高的權限。
越野車很快進入大木田城區,林立的高樓和璀璨的燈火淹沒了低矮的房屋以及肮臟的街道,霓虹閃爍的大木田如同懸浮在遼闊星海中的巨型太空戰艦。萬奇麟是第一次目睹大木田的夜景,透過車窗,他驚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城市,不回頭地問“這是哪裡呀?"
“張哥”笑吟吟地回答“這是一個童話中的城市,很快,我們就要去童話中的城堡。”
“張哥”伸手拍拍駕駛副座上小夥子的肩膀,那人摘下藍牙耳機,轉身將手機和藍牙耳機遞給“張哥”,輕聲說“弄好了。”他朝胡英子咧嘴一笑,把胡英子嚇了一跳這人的左邊臉頰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從嘴角一直延伸到左耳根,這讓他笑起來相當瘮人。
隔著萬奇麟,“張哥”把手機和藍牙耳機遞給胡英子“戴上耳機,手機會一直保持接通狀態。我們快到了,跟你通話的人是我。”
“帶手機人場是允許的,”注意到胡英子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恐,“張哥”笑出他招牌式的白牙,“隻要你不帶槍。還有啊,這個手機不僅無法撥號,而且無法掛斷,除非是我主動掛斷。”他輕輕歪頭,似乎是詢問胡英子是否明白。
胡英子點頭之後將藍牙耳機塞人耳孔,將手機放進杜義山特意囑她帶上的沒有任何名牌標誌的小坤包。
越野車駛入地下車庫前,胡英子透過汽車擋風玻璃,看到大樓頂部有一個金光閃閃的猛虎標誌。
“鑫虎大酒店”屬於四大家族中的黃家,黃家的掌門人是跟洪德全數度“賭命”的黃秉和。黃家旗下這個最大的賭場,老賭客和當地人通常稱之為“三隻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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