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老桑紮西_迷霧之城,窺探者背後的秘密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70章 老桑紮西(1 / 2)

不說楚風的走向,並不是什麼執拗,隻是不允許自己這麼做罷了。風是吹著坡格薩爾草原看熱鬨的人的後背刮過來的,那些來老桑紮西牧場看黃馬西拉的人一臉的不屑,目光中閃爍的東西明晃晃的有些招人煩。即便如此,又能怎樣?耳朵裡早就充斥著看熱鬨的人貶損黃馬西拉的聲音。老桑紮西沒有接話,耳朵邊縈繞的聲音不但沒被風吹散,還飄揚了好久,好像一麵破損的旗子呼啦啦地響了半天。

彆說了,我的黃馬聽得懂你們說什麼,你們不給我留麵子,可你們得考慮在馬的麵前還得保持住人的形象。

說著,老桑紮西的白牙齒亮出來。他扳著手指又算了起來。這一根根的手指頭摁下去,還沒來什麼感覺,就發現離比賽隻有四天了。四天?這可不是一睜眼一閉眼的事情,而是天要黑四次,人要在夢裡頭就著河水吃四次泥巴。泥巴?並非重點,重點是那四次,泥巴隻是後綴,換上石塊草坷垃,同樣適用。也不一定,泥巴就是泥巴,在夢裡吃四次泥巴絕對和吃四次石塊不同,吃石塊會把牙齒給崩掉,那一顆一顆的牙從嘴裡掉入草地一定很可笑。

阿爸笑吟吟地說出自己的想法。老桑紮西也笑笑。其實,這四天在阿爸看來同前天大前天大大前天也沒什麼兩樣。阿爸說,無非就是時間又往前走了走,時間嘛無非是山尖投在坡格薩爾草原上的影子照常移動。阿爸早就對最後幾天做了計劃。也不是什麼計劃,阿爸隻是不想臨比賽前讓黃馬西拉出事。阿爸說了,這最後的幾天,就不要拉著黃馬西拉瞎溜達了。到了這種時候務必做到三個預防,三個準備。三個預防嘛,第一就是不要讓黃馬西拉又踩進旱獺洞,把腿給搞折了。第二個,不要亂喂食,吃壞了馬肚子,連澄清黃馬西拉不是瘸馬的機會都沒有了。我們這次參賽不是奔著獎金和名頭去的,所以說,穩著點,不急不躁。這第三個預防嘛,就是看緊點,多盯著點,不要讓黃馬西拉走丟了。走丟了,就不存在參賽不參賽的事,重點是我們買馬時花的那五千八百五十七元也就徹徹底底地打了水漂。明白嘛,你我費神耗力把黃馬西拉弄到我們家的馬棚,這工也就白出了。阿爸說著,背著手在馬棚有限的空間走了三四個來回。那三個準備又是什麼?還沒等老桑紮西發問,阿爸不假思索地丟出答案準備出發,準備接受冷嘲熱諷,準備一洗黃馬西拉是瘸馬傳言之後的興奮。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三個預防。有了三個預防才會有接下來的事。話音未散,老桑紮西忽然聽得一陣微小的噠噠噠噠的聲音在馬棚裡飄起來。聽,尋,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噠噠噠的聲音一開始好像是從馬棚覆著飼草的頂棚墜下來的,可後來發現根本不是。

老桑紮西自言自語。哎呀呀,這又算是哪門子事情,好像在比賽之前不弄點動靜出來就不甘心。

噓,不要說話。老桑紮西閉嘴緘默,仔細聽,覺得這聲音好像是從黃馬西拉的馬背上飄起來的。

奇怪,馬背上噠噠噠噠作響算哪門子事?所以,老桑紮西將放在黃馬西拉脊背上的手挪下來,往兩邊瞅瞅,猛然間發現馬腿前的料食盆在輕微地抖顫。老桑紮西確實有了要破案的心情。料食盆是空的,不可能自己發出這詭異的聲音。眼睛看過去,手也摸過去,老桑紮西發現原來是黃馬西拉的四條腿在抖顫。馬腿碰到空空的料食盆,盆子不發出噠噠噠的響聲才奇怪。

離比賽隻有四天了,還要提前一天去比賽場地,也就是說隻有三天。三天,去縣城看獸醫也是一個來回,時間根本不夠用。老桑紮西一著急,腦門子上的汗順著額頭滑下來,懸在了鼻尖。這個時候,還得阿爸是主心骨。他覺得自己真的還不夠爺們,遇到事就慌,可阿爸一開口,才曉得阿爸和自己一個尿性,竟然也尿了。

阿爸說,還能怎樣,隻能棄權。

老桑紮西沉吟,棄權?這不就讓咱坡格薩爾草原那些傳閒話的混蛋們得逞了嘛,說好的,隻要參加比賽,無論得第幾,都是一次澄清。

老桑紮西鼻尖上懸著的汗滴下來,那我們怎麼辦?

阿媽說,你這兒天牽著黃馬西拉瞎溜達,是不是去了朵鬨臟地,也許是受了臟地汙穢的浸染,才導致馬兒生了病。

老桑紮西說,我可沒拉著黃馬西拉去朵鬨,要說去,也隻是遠遠地看著朵鬨臟地冒黑氣,人和馬卻遠遠地站著。

阿媽一沉吟,一跺腳,一轉身,利索地取來鬆柏枝點燃了,火騰地冒上來,嚇了黃馬西拉一跳,黃馬西拉往後出溜,可顫抖的四腿還是不夠給力,所以,它沒溜出多遠就停了下來。

阿媽搖滅燃火的鬆柏枝,鬆柏枝冒著青白色的煙霧,就看到她將鬆柏枝上的煙霧在馬的肚皮下,四腿,馬頭,所能熏到的地方都熏了一遍。

阿媽喘著粗氣,就看明天它會不會緩過來,它,還有我們,都需要一個好運氣,老桑紮西你今晚就在馬棚裡給我守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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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桑紮西點點頭,知道今晚無論如何都不能睡過去。耳朵卻聽著料食盆時不時噠噠噠噠作響,沒多久噠噠作響的料食盆好像成了催眠曲,他強撐著不讓自己閉上眼,可眼皮好像吊著兩座雪山般沉重。老桑紮西醒來的時候,阿爸阿媽已經在給黃馬西拉喂水了。阿爸一臉的肅穆,身子站在馬棚的中央,把自己搞得像是一根黑色的立柱。阿爸緊張的神色已經在昭告黃馬西拉不但沒好,還有所加重。要不怎麼說,沒有特彆好的心理素質,心中所想會通過表情展現出來。在這方麵,阿媽確實略勝阿爸一籌。換上老桑紮西,也不一定會比阿爸表現好。阿媽盯著水盆。黃馬西拉依然在抖顫。老桑紮西的目光從阿爸移向阿媽,而後又移向黃馬西拉。黃馬西拉的眼神渙散,盯著水盆。水盆裡的水清澈得可以照見時常翻翻嘴皮的馬臉。這會兒不翻了,而是用唇碰碰水,抬起頭,眼神渙散到眼裡頭一片迷茫。

阿爸和阿媽像往常一樣,又爭論上了。

阿爸說,黃馬西拉就像一輛破車,毛病咋就那麼多。

阿媽說,瞧你說的,誰還沒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換位思考一下,去年,你牙疼,還不是躺在草地上,一腦門子的汗就滴答滴答滴瀝在了草地上。

阿爸說,這可不是一回事。我說的是黃馬西拉一開始瘸現在又發抖,這之間也沒隔多長時間,真的太像一輛破車的狀況。

阿媽說,那你咋不說,一匹被坡格薩爾草原閒人們傳得沸沸揚揚的瘸馬怎麼就好了,這不是皮實又是什麼?你倒是說說,發抖這樣的小毛病,甚至小毛病都算不上,這怎麼就能和一輛破車扯上關係。

阿爸說,那倒也是,可現在問題的症結就在它依然抖個不停。

阿媽說,抖就抖唄,也許黃馬西拉是想嚇我們一下子,看看我們經不經嚇。

阿爸笑起來。

老桑紮西也笑起來。

阿媽剛開始沒笑,可過了一會兒,她也笑起來,等笑聲一停,無一例外地發現問題還懸在那兒,沒有解決。所以說,現在我們要考慮的是該怎麼辦?辦法還是有的,我覺得吧,這要看我們有沒有那個膽量!

阿爸說,什麼辦法,快說,不要搞得自己像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小姑娘,我說這話的意思是,現在不是耗時間的時候。

阿爸將雙手打開在空氣中使勁甩甩,而後聽到阿媽說,要不我把這包藏藥倒人水裡讓黃馬西拉喝下去?也許,黃馬西拉突然就不抖了也說不定。

說著,阿媽將包在報紙中的藏藥末一股腦兒倒人清水裡,足有一把的量,老桑紮西一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阿爸大著嗓門說,你這個自作聰明的女人,怎麼還沒等我們答複,就把藥倒在水盆裡,哎呀呀,不得了,黃馬西拉竟然開喝了,這要是把黃馬西拉藥倒了,責任你給我擔著。

老桑紮西耳聽著阿爸阿媽聲音又提高了幾個分貝。阿媽說,藏藥就是清火的。這清火的藥是藏醫阿加沒去世前給我開的,如果一副清火的藏藥能把黃馬西拉送走,那才真是像一輛破車不牢靠,所以說,你們就把心放在肚皮裡,不要再嚇唬自己啦。

馬棚裡突然就安靜了。安靜得好像剛才沒發生什麼爭論一樣。阿爸阿媽看著黃馬西拉一點也沒有好轉,搖搖頭,覺得照這個樣子發展下去,參加比賽的事自然要泡湯。其實,不參加比賽也沒什麼,隻是有些人不能接受而已。阿爸和阿媽好像是在說自己又在說老桑紮西。老桑紮西一個人蹲在馬棚裡。黃馬西拉站在他麵前耷拉著馬頭,好像做了什麼錯事一樣。對了,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黃馬西拉這個時候得好起來。好起來才會讓坡格薩爾草原上的一些混蛋閉上傳閒話的破嘴。說到底,這個念想還是比較重,可更重要的是怎麼讓黃馬西拉好起來。看來,阿媽的藏藥沒起什麼作用。如果起作用,黃馬西拉也不至於抖得比剛才更厲害了。老桑紮西站起來,手一碰到黃馬西拉那一條條青稞穗一樣的馬鬃辨,腦子裡突然像是有一個馬鈴鐺響了一下。這聲音很尖銳,叮當,一下子刺穿腦子裡的迷霧,讓老桑紮西清醒了過來。他決定不管黃馬西拉好沒好,這個比賽都得去參加。兩個原因一是賽馬場是賽馬老手的聚集地,對於一匹馬發抖的症狀這些老手自然有的是治病的偏方。二是隻要黃馬西拉有所好轉,比賽自然是可以參加的。這豈不是一舉兩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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