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下午一點,小半隻羊沒了,王伯喝高了,進屋瞌睡,王嫂收拾殘局,坡上靜悄悄。我撣了撣衣褲,一股羊騷味,口渴,車裡有礦泉水,跑下去拿,靠著車門,剛喝兩口,吐了出來,搜腸刮肚的,扶著車頭燈,一半吐到右車胎上。
回上來時,隻見那隻領頭羊又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昂著頭,打旋的羊角直指天空,羊須在風中飄動,像一位盛氣淩人、不容冒犯的王者,它低頭嗅右車胎,軲轆上沾著我的嘔吐物,胃酸混合著未消化的羊肉殘渣,慘不忍睹的一坨。領頭羊伸出舌頭舔了舔,還以為羊隻對青草感興趣,沒想到還對同類的殘渣好奇心十足。
我饒有興致看了一陣,四處走了走,消一消酒意,看到那個被封的礦洞一道石牆,牆體粉刷著石灰,表層顆粒狀,封住下半個洞口,上半部分黑洞洞。
以礦洞為中心,我沿著山壁往東走,地勢呈盤旋狀,過了菜地,有一條平穩的山路,緊貼著山體,應該是為了運輸方便,采礦人開辟出來的。
走了五分鐘,山壁往內凹進去一塊,出現一個坦,那上麵,兩個孩子圍著一個孩子。圍人的孩子穿著邋裡邋遢,一看就是附近村民家的,被圍的孩子正是阿隨。阿隨整個人縮著,雙手護著身子。
圍人的孩子說,今天沒跟你好朋友在一塊呢?阿隨不說話。
圍人的孩子推了他一把說,叫你朋友出來我們見見嘛,聽說長著一對翅膀,跟鳥一樣?
另一個孩子說,才不是,人家頭上有一對山羊角。
阿隨還是不說話。
兩個孩子就輪番推他,越推越暴力,你這呆大不說話,再不說話我們揍你。
沒了,王怕坡上靜悄悄。渴,車裡有礦兩口,吐了出吐到右車險又不知從用怡天空,洋須冒犯的王考嘔吐物,售睹的一坨急隻對情草感光十足。
走了走,消道石牆,牆體個洞口上
我從山壁後走出來說,喂,你們兩個,乾嘛呢!倆孩子齊刷刷看我,說,你是誰?
我說,阿隨的朋友。
倆孩子說,騙誰呢,阿隨有你這朋友?
我說,都給我滾,以後再欺負阿隨,我把你們腦袋擰下來。
他們一邊往山後跑,一邊大聲笑著唱,阿隨阿隨大呆大,有個朋友叫呆瓜。
我來到阿隨身邊。
阿隨說,你是爺爺的朋友。
我說,沒錯,我們剛一起吃過羊肉。那倆小混蛋,你怎麼不還手呢?
阿隨說,馬靈兒叫我彆和他們打架。
我說,誰是馬靈兒?
阿隨說,那個遊泳的孩子。我說,他在哪呢?
阿隨說,就在我旁邊啊。轉身,對身邊的虛空說,你剛才沒被推倒嗎?哦那就好。
我說,阿隨是這樣,你願意和我講會兒話嗎?
阿隨說,恐怕不行,我要和馬靈兒去水塘邊玩了。
我說,你問問馬靈兒,或許他願意讓你和我講會兒話呢。
阿隨說,我問問。轉向身邊的虛空說,我能
和他講講話嗎?
我等著,阿隨保持向一旁側著半個身子的姿態,認真傾聽他朋友的意見,這在大白天看起來蠻詭異的。
大約過了兩分鐘,阿隨轉過身,對我說,馬靈兒說可以的。
我說,看吧,我就知道。
阿隨說,但是講什麼呢?我說,你有秘密嗎?他想了想說,有的。我說,太棒了,是關於什麼?
他說,你跟我來。我說,去哪裡?他說,外水潭。我說,外水潭在哪裡?他說,跟我來就知道。
他對旁邊說,馬靈兒我們走了。伸出左手,半握成拳頭,作牽手狀,真的牽著他的夥伴似的,在我前麵走。
外水潭是個積水不深的天然水潭,位於山體背陰處,山水從山壁上掛下來,底下一個石坑,水落在坑中,成了潭,水質絕佳,清可見底,山風吹來,一身汗席卷一空。
阿隨帶我來到水潭外圍的某一處,那裡的地表和彆處略為不同,有人為挖過的痕跡。他蹲下來,在一根豎直插地的柴棍邊,拿開一塊小石頭,下麵一個淺坑,埋著一個黃色小袋,解開袋繩,倒出一顆水晶。指甲蓋大,玲瓏剔透,閃著白色透明的光。
阿隨說,這是爸爸給我的,說是這山裡采到的水晶,能保平安。爸爸說爺爺沒用,礦山讓封住了,想不到辦法,山裡有很多水晶,白花花地藏在岩石裡,每一顆都值好多錢,不能開采,眼睜睜看著那麼多錢流走。他說既然這樣,不如出去打工,去外麵賺好多好多錢,給我買很多玩具,我們一家人可以住到漂亮的大房子裡去。可這麼久,他還沒回來,後來媽媽也走了,她走的時候我不知道,第二天醒來,找不見人,我擔心她會不會掉進了水塘,後來奶奶跟我說,她不要我了,去彆的地方和彆的人一起生活。她以前老是和爸爸吵架,罵他不會掙錢,爸爸說,就因為這樣,他才出去打工的。這顆水晶就是他走之前給我的,他說是爺爺給他的,爺爺是一個香港老板給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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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隨把水晶藏回袋子,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埋進淺坑,蓋上石頭,我想袋子裡應該還有個護身我說,阿隨,一顆水品可能不一定保得了平發
阿隨說,可以的
我說,我覺得可能性不大。阿隨說,爸爸說可以,就可以。我說,你爸爸不一定對。阿隨說,他一定對。我說,賣了它,倒是能得一筆錢。阿隨說,我才不會賣掉它,這是爸爸給我的。我說,你爸爸有你這麼個好孩子,真好。阿隨說,你呢?
我說,我什麼?阿隨說,你是好孩子嗎?我大笑說,我怎麼還是孩子呢。阿隨說,以前是麼?我想了想說,我覺得,我不是。山壁上的水,流成一線,綿延著,如一條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