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木多幽靈般出現在崔海豔辦公室門口,把他這個高中同學嚇了一大跳,悄無聲息,又人高馬大。
“你哪怕整出耗子大的動靜出來呢!”崔海豔嗔怪道,“還麵無表情的,你要嚇死誰啊?”
崔海豔是繁花縣文旅局局長,兩年前從縣住建局副局長崗位調任履新。她的上任正值全國文旅全網內卷,卷得那是相當厲害,有一些男局長都男扮男裝、披掛上陣了。這無疑是好事,廣大網友都一致好評,為了本地文旅上業績,顯然是敢擔當、有作為,這叫“為藝術獻身”。
但崔海豔屬於內斂性格,雖然她乾工作非常像跟一頭牛拔河,不把那根紅布條拽到自己這一邊,三天三夜不睡覺也緊抓那根繩子不鬆手,但真人出鏡連說帶跳,她不行。不過,她有她的做事風格在骨子裡,新官上任真就燒了三把火繁花縣籍書畫家作品展覽搞到了北京,舉辦文旅節請來了國內一線歌手當嘉賓,沙棘果產品宣傳推廣沙龍上了省衛視,等等。
這個沙棘果,就是王木多剛剛在鄭富強店裡跟他說的那個本地特色山貨,營養豐富,特彆富含維生素。沙棘果的原產地是新疆,在河北、內蒙古、遼寧、山西、陝西、甘肅、青海、四川等省和自治區也都有生長,但知道它在繁花縣這裡盛產的人不多。簡單描述一下,當人們在白雪覆蓋的山上,采摘掛滿枝頭的小黃桔子一樣的沙棘果,那景象著實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但是,雖然崔海豔專門組織舉辦活動,對沙棘果汁、沙棘果醬、沙棘醋、沙棘酒等產品進行宣傳推廣,但基本沒什麼效果,雨過地皮都沒濕。在繁花鎮這樣一個小鎮,這在意料之中,很正常。
王木多快步走到辦公桌前,抬腕看了看表,開門見山地說“上一次沙棘果宣推活動之所以效果不好,問題就出在單響炮,啪一聲拉倒。宣傳推廣這東西,得做到像太陽那樣持續發光發熱,而不是放煙花,放的時候挺炸裂,完事一切恢複平靜。就像栽果樹,最終要的是結出果子,而不是為了栽樹而栽樹。”
王木多說話辦事向來指東打西,出了名的難知葫蘆裡賣啥藥,所以,對於他講的話,崔海豔剛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聽著聽著,她就停下了手中倒水的動作,從桌子後邊繞出來,雙手按住王木多的肩膀,把他摁到桌前的沙發上,意思是你的話我愛聽,我很感興趣,很重視。
等到王木多把話講完,伸手去夠崔海豔給倒的半杯熱水的時候,崔海豔抿嘴一笑說“我早上開車來單位的途中,覺得耳朵發熱,預感要有貴人前來,要有好事發生,超不過中午。果不其然,腦路比電腦線路還發達的王木多同誌趕在11點59分之前,來應驗來了。”她說,“沙棘果和沙棘果係列產品始終走不出去,是我的一塊心病,王大所長專程前來,直人主題,很顯然,是找到了名醫,找到了藥。”
“需要我做啥,您儘管吩咐。木多出手,要啥都有。”
“時代發展,科技進步,就像江水洶湧,”王木多喝急了,一口水下肚燙得滿臉痛苦,“不能光看景,得找船,揚帆起航。”
見崔海豔還是沒完全明白,王木多進一步說明“一句話,我聯係策劃、拍攝、剪輯團隊,組織網紅直播帶貨。你這邊把產品啊、運輸啊、售後啊什麼的弄好就行。另外,出點兒資金,把網紅包裝好。”
“啥也彆說了。”崔海豔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你說的這個我也想過,但隻是想想而已,這會兒你把方案和資源都給我送來了。下午我就去書記那兒彙報,他百分百支持。我就說是你的手筆,再加一層保險。”
“彆提我。”王木多一臉嚴肅,“頂天你可以說,有派出所提供法律監督,為經濟發展保駕護航。咱們要實事求是,不摻雜彆的東西。”
“得了,中午這頓飯,你是躲不開了。”崔海豔說著一把拉起王木多,不容分說從衣櫃裡拿出棉服,“我還得了解一些細節。”
兩人來到老漁翁鐵鍋燉,吃魚鍋。熱汽氤氳之下,隔著木鍋蓋都能聞到裡邊的香味。崔海豔問王木多,他說的拍攝和剪輯團隊,是不是鄭富強的人。見王木多點頭,又說“在這個繁花鎮,也就他那裡有幾個專業的。”
“技術團隊問題不大,”王木多說,“出鏡網紅也問題不大,我們給她打造的人設就是花木蘭。花木蘭,spay,服裝啊、刀槍啊,甚至戰馬啊,不能對付,都要精致,一年四季的。直播帶貨、視頻帶貨,鬨好了,給繁花縣旅遊都能帶動起來。”
“誰來扮這個花木蘭呢?”崔海豔臉頰紅撲撲的顯得很興奮。
“說了你也未必認識,回頭再詳細說。”王木多還在賣關子,林靜的電話打進來了,說是家裡人馬上準備吃午飯了,問他能不能去。王木多說他已經吃上了,都快吃完了。然後問起他堅持火化家裡人啥反應,林靜說“沒啥反應,本來也沒奢望能從你那兒得到點兒啥溫暖,大家都非常了解王木多,不食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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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海豔等王木多放下手機,問他誰家的白事,王木多據實回答說林靜的姥姥走了。崔海豔說“這是實在親戚,你咋不吱一聲呢。”
王木多連連擺手,親戚倒是不遠,但一個外孫女婿也通知這個、通知那個的,就真有問題了。
崔海豔點頭表示同意,說“王大所長覺悟就是高。”
王木多哈哈一笑“我這個人喜歡當麵指點彆人,最怕彆人背後指點我。”
“經典。”崔海豔豎大拇指。
“你再吃一會兒,”王木多一揚胳膊,“我先撤了。”
“把女同學一個人扔飯桌上,你真夠可以的。”崔海豔伸筷子去夾魚,“你這是急著去哪兒啊?”
“困勁兒上來了。”王木多站起身,“事成之後,你請我吃大餐啊!”
如果不是定了手機鬨鈴,搞不好王木多這一覺能睡到下午。平時他不怎麼定鬨鈴,午睡嘛,閉上眼睛伸伸腿,十分八分鐘的就管用。這一次,他整整睡了一個小時,睜開眼睛,夢境還縈繞在腦海裡。
場景應該是昨晚和今早兩個地方的混合場景,先是在林靜小舅家裡,然後是小區院子。主要人物應該是林靜姥姥,做的動作就是在屋裡略顯著急地收拾衣服,然後在院子裡坐上一輛車,出遠門的樣子。之所以說“應該”,是因為夢裡的場景和人物,似乎都是強加上去的,事先定性的,地點的轉場也不清晰,跳來跳去;人物的形象也很模糊,說是誰和誰,但麵目辨識度並不高。夢,不都是這樣嗎?王木多長籲一口氣,有所思,便有所夢,這事不能上升到什麼封建迷信,給自己托夢什麼的。就算是自己希望並且儘力做到了讓老人家一路走好,自己給自己一個安慰吧,不然還能怎麼解釋。
王木多打電話通知潘紅,準備一下跟他去趟紅河村。潘紅問“去乾啥?用不用帶筆錄用紙?”
王木多說“不用,去征兵,專門點將花木蘭。”
潘紅雲裡霧裡,不明就裡,但跟著王木多工作這麼多年,養成了“你愛說啥說啥、讓我乾啥乾啥”的習慣,反正你賣關子,我買就是了。潘紅腦瓜活泛,她聽說了上午王木多和馬伯樂處理王筱蘭報警猥褻的事,猜到去紅河村應該與她這個小網紅有關。上了車,潘紅不吱聲,心裡有一萬個為什麼,卻故意做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王木多默默駕車,也保持著沉默,車內氣氛顯得有點兒僵持。不過,開出沒多遠,他還是噗嗤一聲笑了“潘大內勤這是有點兒治氣啊。我們去找王筱蘭,給她打造一個花木蘭的人設,帶貨直播,把縣裡的沙棘產品推出去。”
“我哪敢置氣呀?”潘紅被傳染,也笑了,“行是行,可是她行嗎?粉絲確實不少,但她能擔起來嗎?一個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