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到指揮部,陳晶晶聽黃德發逢人便說“陸支隊沒騙我,陶然這小子真他媽是猴精變的,憑空就給我變出個聞成來,哈哈。”
首戰告捷,前方四人士氣大振,曲曉明立即張羅了一個小飯局答謝肖琳和江海春、小彭的協助,對陶然也是刮目相看。
飯後回到客房,陶然建議趁熱打鐵,四個人來一場頭腦風暴,把情況再捋捋。他攤開筆記本上的案情分析圖“1994年7月31日,張雲彪在竹澤迎賓樓喝酒時,手下人赫星到陽台上溜達遭槍殺。這事我們去蔣隊那裡查過,發現了一張嫌疑人的住宿單子。另外一起我們不曾掌握,據聞成交代,1995年夏天,張雲彪在蘿塘的博苑賓館吃飯時也遭過一次槍擊,子彈擦著肩膀打到牆麵上,是他親眼所見。後來孫冠球告訴聞成,這事也是他搞的。如果聞成的交代屬實,孫冠球至少實施了兩次謀殺張雲彪的行動。大家說說,赫星會不會也是孫冠球殺的?”
曲曉明說“目前還沒有直接的證據能證明赫星案也是孫冠球乾的。也許正是赫星的死讓孫冠球和他的同夥受到了啟發,下定了暗殺的決心。在竹澤一地,孫冠球投鼠忌器,於是換到蘿塘,蘿塘失手後他和同夥沒有善罷甘休,又改到金楓下手。這次他們吸取了教訓,事先物色了聞成作內線,把握住了最佳作案時機。”
“博苑賓館槍擊沒造成任何後果,孫冠球拿這事說給聞成,是為了說服他家人行動。但赫星案如果不是孫冠球所為,又是誰乾的?”任天華一邊說,手裡一邊轉著圓珠筆。
陶然給曲曉明遞上一支煙“我也傾向於赫星案是另外一幫人乾的。孫冠球人在竹澤,肯定要儘量回避在竹澤動手。老任你還記得嗎,蔣隊長說過,赫星被殺後他去托運站堵過張雲彪,張雲彪態度很傲慢,說什麼也不肯出來見他。蔣隊長不甘心,找了當地派出所所長一起去,還拉上六七個聯防隊員,往托運站場院裡一坐,擺開兩個桌子在那兒打撲克。眼看著這些人從上午坐到中飯時間,張雲彪沒撤,隻好露麵。”
任天華點頭“蔣隊的確說過這事,還說當時那一幕絕對是人間奇景,就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彪形大漢坐在輪椅上,四個保鏢前呼後擁把他推出來,那架勢就像皇帝駕到,隻差沒人喝道了。”
“在他地盤上,他可不就是個皇帝。”小劉插了一句。
陶然繼續講述“蔣隊也是第一次見張雲彪。張雲彪態度倒是挺客氣的,但口氣不容置疑。他說這是我們自已的事,你們不用管,也管不了。蔣隊也沒啥好辦法,說到底,警方根本就沒接到過報案,彆說報案了,連死人也沒見著,赫星的骨灰連夜就送回了老家。他手頭隻有一份酒樓服務員的口頭陳述,沒有現場照片,沒收集痕跡物證,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再者說,張雲彪自己被打斷腿都不曾報案,怎麼可能為手下人的事報案呢?"
曲曉明的語氣明顯不滿“對托運站的工作人員,包括孫冠球在內,隻是象征性地問了問,做幾份筆錄就算交差?一件殺人案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滑走了,但凡蔣隊認真一點兒,說不定就能把主犯揪出來,張雲彪也不會死,金楓更不會攤上這麼個棘手的案子了。”
任天華倒是表示理解“各地的情況不同,蔣隊也有難處。”
曲曉明不再糾纏這個話題“當時孫冠球有什麼說法?”
“他能有什麼說法,老板的說法就是他的說法唄。”陶然說,“我們啟動串並案件調查時,在竹澤托運站找過孫冠球和其他五個工作人員,他們都像得了封口令一樣,對赫星的死一律說不知道。問他們老板被打死了聽說沒,都說聽說了,但一個個牙口咬得緊,一個字不肯多說。就好像托運站從來沒有過張雲彪和赫星一樣,每天的生意照常在做,扛包、裝車、運貨。托運站平時就是孫冠球在管理,老板在不在的一點兒都不影響。”
“那我倒奇怪了,這個托運站的法人到底是誰?”曲曉明問。
“我們在竹澤工商所查了登記,竹澤到海川托運線的法人不是張雲彪,也不是段雪,而是孫冠球,沒想到吧?”
“這是怎麼回事啊?”曲曉明的確很意外。
“張雲彪在竹澤搞托運的頭幾年,三天兩頭跟人打架鬥毆,被當地公安機關收容審查。出來之後,他為了保住托運線,主動到工商局把法人換成了孫冠球,這張營業執照一直沿用至今。”
“這麼說,從法律角度講,托運站是孫冠球的,隻不過賺的錢不歸他罷了。”
“對,孫冠球有殺人動機,也有作案條件。我在竹澤和他接觸過,這人很精明。我已經請蔣隊長留心那邊的情況了。”陶然繼續他的分析,“結合聞成的交代,我們之前判斷赫星可能是誤殺的,我覺得應該靠譜。如果赫星一案的作案者另有其人的話,多半也是從北麵來的,出不了案情分析會上劃定的對象範圍。想搞死張雲彪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但作案條件都沒孫冠球好,孫冠球平時能接觸到張雲彪,對金楓也不陌生,完全可以遙控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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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聞成,意味著北上辦案小組取得重大突破,陶然隨即帶著小劉直奔竹澤抓捕孫冠球。
發出的貨被搶了,這樣的情況孫冠球不是第一次碰到,但這次不同以往,青嶺是聞成的老家,直覺告訴孫冠球,這事很可能是聞成乾的。這小子還有一萬元沒到手,一定是沉不住氣了。他之所以不接聞成的電話,很大原因是金楓警方對張雲彪的案子追得太緊。之前他沒料到,金楓不同於竹澤,警察不好對付。更讓他不安的是,槜洲一個姓陶的刑警還跑來找他詢問赫星一案。這個節骨眼上可不能惹麻煩,不能跟聞成扯上任何關係,他索性關了手提電話。
劫貨的事三天兩頭都有,是物流行業的常規性風險。一般來說,事情發生後總能在道上打探出個子醜寅卯,但這次事出青嶺,孫冠球在青嶺沒熟人,隻能請老家海川那邊的人拐著彎打聽消息,結果是沒有任何消息,或者是消息滯後了。正是這個信息差給了陶然突襲的機會,孫冠球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堵在竹澤托運站。
訊問室裡,孫冠球不清楚警方掌握了他什麼情況,以為還能跟上次一樣,三言兩語把這個槜洲刑警對付過去。
“孫冠球,你跟你老板之間有什麼矛盾,說說看。”
“矛盾肯定有,不隻我有,許多人都有。”
“先說你自己的。”
“張雲彪這人喜怒無常,蠻不講理,不管有理沒理都得聽他的,一言不合就開罵,讓人滾犢子。他每次到托運站就一件事,問我要錢,少則兩三萬,多則十萬二十萬,不信你們可以翻賬本,每一筆我都記著呢。”孫冠球滔滔不絕地開始了他的控訴,“竹澤到海川的托運線是大老板張雲彪和二老板段雪合夥的,我隻是掛名法人,負責日常經營和財務,他們給我二十萬年薪,所有利潤都歸他們。平時我管竹澤這一頭發貨,段雪管海川那一頭收貨,張雲彪很少管事,線路上出了問題他才出麵。”
“說說兩個老板的關係。”
“自從張老板到金楓開了新線路,他和段老板的矛盾就升級了。”孫冠球故意停頓了一下以示強調,“他倆最近鬨得厲害,當著我們手下人都能打起來。”
“張雲彪一個坐輪椅的人,還怎麼打人?"
“打得可凶了!你們見過他那些戒指吧?等於是戴在手上的銅指節,吃他一記老拳那可是連皮帶肉。段老板吃過他一個耳刮子,臉腫了好幾天,還好沒破相。他的輪椅靠背裡還藏著一根鐵拐,冷不丁兒就抽出來搶人,聞成和馬忠義都給他掄過。除了他的貼身保鏢,沒人敢往他身邊站,能離多遠離多遠。”
“說起聞成,你知道他這會兒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哇,這小子有一陣沒見了。”
陶然語氣平淡,但目光淩厲“今天下午我剛從沈陽飛回來。回來之前,我還去青嶺看守所看了看聞成。”
孫冠球慌了“聞成給抓了?他犯啥事了?”
“犯啥事你應該心裡有數吧,要不然遭了這麼大損失,你咋不報案?”
“我……”孫冠球一時語塞。
“聞成不但交代了劫貨的事,還交代了殺人的事。”
“什麼?殺人?殺誰了?”孫冠球不會輕易鬆口。
“張雲彪。”
“張雲彪是他殺的?”孫冠球故作驚訝。
陶然揚了揚手裡的黑色手提電話“11月28日17點30分,聞成用這部電話打張雲彪屋裡的座機,毛大羽接的。聞成問老板醒沒醒,毛大羽告訴他老板還睡著。18點08分,聞成用這個電話給你打過一次,這個時間點,張雲彪已經中彈。他為啥打給你?解釋解釋吧。”
陶然盯住孫冠球蒼白的刀條臉,時間、地點、人物都確定無疑。在這樣的攻勢麵前,撒謊或抵賴都特彆費勁。
該死的電話,果然落下了把柄。孫冠球懊惱不已,但他竭力保持鎮靜,盤算著如何為自己開脫。他手上還有牌,還可以賭一把。
孫冠球要求給支煙抽。陶然遞過去一支三五,小劉拿打火機給他點上。他耷拉下眼皮子,慢慢吸著,若有所思的樣子。抽完了煙,又開始往外倒苦水“陶警官,說句實話,我隻是個夥計,在人手下乾活,隻能聽人吩咐,人家說什麼我乾什麼,我還能怎麼辦呢?”
“彆廢話,誰讓你乾的?乾啥來著?”
“是段老板,她要乾掉張老板,讓我安排人去金楓。”說出這一句,孫冠球像是下了多大決心似的。
“你這麼大年紀了,不知道殺人償命嗎,人家讓你殺人你就去殺人?事成之後能沒你好處?”
“能有多大好處?那女人說給十萬。”
“十萬?包括給聞成的一萬五嗎?”陶然步步緊逼。
“都算在內,撐死了我也就拿八萬五。”
陶然糾正他“你隻給了聞成五千,自己拿了九萬五,不是八萬五。”
“對對,九萬五,可我買這個手提電話也花了一萬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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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冠球,你掙錢挺容易啊,打幾個電話就能拿十萬。這麼好的生意,下回也給我介紹一個。”蔣隊長在一旁聽了半天了,這時忍不住揶揄他一句。
“我不乾不行啊……警察同誌,請你們明察。你們不知道,這位段老板也不善,她跟了張雲彪這些年,變得和他越來越像,動不動就要崩了誰,簡直一樣一樣的……”
陶然打斷他的話“段雪為什麼要殺張雲彪?她跟你是怎麼謀劃的?”
孫冠球又要了一支煙,然後把他得知11月份張雲彪要來南方,他如何向段雪報告,段雪如何發號施令,11月28日那天他如何實施,直至在得知張雲彪中槍後指令聞成連夜出逃等情況一股腦都倒了出來。小劉負責做筆錄,一口氣寫了五頁材料紙。
對於自己在上述過程中的作用,孫冠球儘量輕描淡寫,讓人感覺他從頭到尾都很被動,好像是迫於無奈才乾了這些事。
陶然掃了一眼訊問記錄“案發當時你在什麼地方?段雪在什麼地方?”
“我回了竹澤托運站,她應該在竹澤一家賓館,我想,她可能跟馬忠義在一起。”孫冠球眼珠子骨碌碌轉著,“我這邊隻管提供情報,其他事都是段雪直接吩咐馬忠義乾。”
陶然眉頭緊鎖,反複把訊問筆錄看了兩遍。根據孫冠球的交代,他在筆記本上把作
案過程畫成一張示意圖聞成利用在張雲彪身邊的便利向孫冠球提供情報,孫冠球即時向段雪通報,段雪獲悉後授意馬忠義,馬忠義再通知兩名槍手執行。如果孫冠球的交代屬實,段雪就是整個犯罪鏈條的中樞,兩端分彆連接著孫冠球和馬忠義。
訊問還在繼續。陶然的筆記本上,“段雪”兩個字被他的黑色簽字筆畫了一圈又一圈。
11月28日,在孫冠球等人協助下,段雪終於戲劇性地謀殺了張雲彪。至於這出戲的演出舞台為什麼偏偏選中了金楓,孫冠球交代說,時間和地點是他們反複商量的,段雪認為在海川人多眼雜,搞死張雲彪不容易,在竹澤搞的話怕影響她的托運業務,隻能在金楓金楓的線路是張雲彪單獨經營的,他還有固定住所,隻要孫冠球拿住聞成,段雪完全可以在槜洲遙控指揮。
“為什麼不在竹澤搞,是失過手吧?”陶然對赫星案緊盯不放。
“迎賓樓那次真不是我乾的。”孫冠球忙不迭否認。
“那是誰乾的?”“我聽說是大鵬。”
“大鵬是誰,赫鵬飛嗎?"”
“不是,我隻知道大鵬也是海川人,以前跟過赫鵬飛,”孫冠球急於撇清自己,把彆人的事一股腦往外倒,“打槍的人有兩個,一個叫鐵柱,另一個就是這個大鵬。”
陶然往前翻了幾頁筆記本,找到“連守鵬”三個字,用筆圈上。望江警方提供的那張旅客登記單上,住宿旅客簽的就是這兩個名字。
“在金楓槍殺張雲彪的是不是這個大鵬?”登記單複印件遞到了孫冠球手上。
“不知道,這個得問馬忠義。”孫冠球隻瞥了一眼,就把目光挪開了。
對於這個多次被提到的名字,陶然印象挺深,他記得案情分析會上聽過介紹,馬忠義原是張雲彪的心腹,後來跟了段雪,但是關於這兩個人的具體情況,警方掌握的仍十分有限,除了身份證……·
身份證?陶然腦海裡劃過一道閃電,從牛皮紙文件袋裡找出馬忠義身份證的複印件。複印件上的照片陶然老早就看過,隱隱有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但畢竟是複印的,不具備辨識度,這種感覺稍縱即逝。此刻不知怎麼的,陶然突然一個激靈,腦子裡跳出一個人影兩年前在槜洲南禪寺有過一麵之交的男人。
“你說的馬忠義是不是這個人?”他讓小劉把打印紙遞到孫冠球眼前。
“是嘛,就是他。”這回孫冠球看得一點兒不敷衍,語氣也很肯定。
陶然感覺喉頭發緊,呼吸也急促起來。他掐滅煙頭,飛快地從卷宗裡翻出另外一張身份證複印件,照片上段雪的麵貌同樣模糊…
段雪是家裡最小的女兒,父母供她讀書到高中畢業,然後進了西嶺鎮供銷社,在布匹櫃台當售貨員。她正值青春年少,膚白腮粉、頭發烏亮,每天往櫃台跟前一站,不說吸引著鎮上半大不小的小夥子,就是大姑娘小媳婦見了也挪不開眼睛。
同樣一件衣服,同樣一根發帶,穿戴在段雪身上就是不一樣。段雪心眼活,手也巧,每件衣服上身前都要自己作些改動,把上衣的腰身收得窄窄的,把褲腰也揪得緊緊的,這樣容易顯出腰身婀娜。盤靚條順這四個字,好像專門是用來形容段雪的,她是名副其實的西嶺一枝花。
花開惹蜂蝶。住在沈陽的李永財回到老家西嶺,專門跑去供銷社給娘扯布,為的就是看一眼傳說中的美人。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纏住父母去段家說媒,非她不娶。對於段雪來說,在大城市和小鎮之間不難權衡,李家雖說隻是普通的城市居民,但隻要嫁過去自己就有了沈陽戶口,怎麼說都不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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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生娃,一切安頓下來已是三年之後。段雪如願以償有了省城戶口,隻是整天待在家中買菜做飯帶兒子,沒有一分錢收人,生計全部仰仗男人李永財。思來想去,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覺得憋屈,天天跟李永財鬨著要外出掙錢。李永財隻是街道辦小廠的職工,養家糊口靠他一人不行,都賴父母接濟。段雪在家裡吃閒飯,多少被婆婆話裡話外地埋汰,日複一日,婆媳之間就鬨出了種種不愉快。
這一年,段雪大哥段輝南下廣州做托運,打開了服裝批發這條路子,她下決心跟周圍那些待業青年學樣,上五愛街擺攤賣服裝。哥哥有貨源,她坐火車日夜兼程一周跑一趟廣州,背回兩大包女裝衣裙,隻要一出攤,兩三天就被搶個精光。
一轉手就能賺上百塊錢,她心裡樂開了花,哪還計較路途上肩扛手提的辛苦。她眼光好,每次選的貨都對年輕女孩兒胃口,新的樣式穿在她自己身上也格外俏麗,她的攤位前總是聚了一堆人,十分引人注目。等到五愛市場搬遷新址,她租下了一個紅門檔口,乾脆讓李永財辭了職和她一起經營,夫妻倆在市場裡把服裝生意做得風生水起。
肆意生長的路邊攤遷人市場,猶如被套上籠頭的野馬,再不能由著性子亂踢騰了,市場管理那些人就是約束的韁繩。眼見著業主們個個吃肉,他們也想分點兒湯喝,於是千方百計耍手腕子整人。
服裝衣架掛到了店門外,或者塑料模特兒妨礙了走道,或者貨包堆到了公共區域,瞧吧,準有戴袖套的過來找事,訓斥幾句讓你把物件收起來那是態度好的,不耐煩的不跟你囉嗦,直接把東西往黑袋子裡一塞背上就走人。店主想把貨拿回來,罰款是最基本的,額外再送上一條煙兩瓶酒,還得賠上自己聽了都肉麻的一堆好話。店主們管這叫上香。誰都上過香,或多或少,大家心知肚明,早就見怪不怪了。
管理所一共四個人,分成早晚兩個班,兩兩搭檔。上早班這倆,一個叫二餅,一個叫三條,那是大家按照人物長相分彆給起的綽號。二餅那兩個眼珠子,一天不是盯著花花票子,就是瞄著年輕姑娘。他是所裡的負責人,四十多歲,嘴裡一天叨叨著文明經商規範經營,實際上不是要人錢財,就是占人便宜。李永財當口隔一條過道的攤主,店裡貨物被沒收過好幾回了,每次他都讓女店員一個人去要他自己試過,根本要不回來,人家不認他那張糙臉。至於那女店員進了管理所是何待遇,反正誰也沒見著,不知道啥情況。
二餅在過道來回晃悠,早就注意到了老李媳婦。段雪的姿色比那個女店員強了何止十倍,有一次他經過檔口,正好瞥見段雪臉朝著裡麵蹲在地上整理貨物,上衣有點兒短,一道雪白的後腰裸露在外麵,看得他直咽口水,由此記掛在心。
下一次,見段雪一個人在檔口上,二餅有意把上邊來的人帶到她這裡挑衣服。來人是兩男一女,看了半天,稱讚了半天,說她家衣服比彆家的時尚好看,齊聲誇讚老板娘有眼光、會選貨。段雪聽出了話音,對方挑中的五件衣裙,她堅決不肯收錢。二餅心想,這女人不但長得漂亮,腦瓜子也靈光,很給自己麵子,於是越想越愛。
頭一回打交道,二餅滿意,客人也滿意。誰想到第二天早上剛開市,三條當著李永財的麵就把他堆在門口的一個大包收走了。李永財頭一回碰到這事,追出幾步喊“這都是剛從廣州背回的新品,還沒出樣兒呢。”三條頭也不回,李永財也不敢阻攔。
臨近中午,段雪急急從家裡趕來,他便如此這般告訴了老婆。李永財急得沒了主意“好大一包新貨哩,難不成都打了水漂?”
段雪倒是冷靜得很“大不過跟人學樣上香唄,還能咋的?”
老婆這麼一說,李永財心裡就有了底,趕緊去買了條煙,用報紙裹著夾在腋下,個人摸進了管理所。
他在一樓沒找著三條,又摸上二樓,仍不見三條的人影。二餅聞聲從屋裡出來,跟李永財打官腔“明天上午再來,這會兒沒空處理。”
李永財趕快回到檔口,把煙塞進貨櫃。段雪見男人空著手回來,知道他碰了一鼻子灰,心裡不免焦躁。新款衣服的賣點就在個“新”字,一天都耽擱不起。不要說天,半天都不行,進貨的客戶已經來過兩撥了,都是衝著她的新貨來的,拿不出貨,說啥也白瞎,都轉彆人檔口去了。
“要不,下午我去碰碰運氣?”段雪知道老李的德性,他不開口,她不能輕易出馬。
“要不怎麼辦呢?"李永財想起二餅那張猥瑣的胖臉,以及把人家姑娘手上的皮都摸禿嚕的傳言,心裡很不是滋味。他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老婆出麵能辦成好還是辦不成好,乾脆回家吃中飯去了,吃完飯也不去檔口,一個人跑到浴池子裡泡了一下午澡。
段雪的每一根眼睫毛上都閃著錢的光芒,哪裡在乎二餅那點兒齷齪心思,不就捏個手嗎?又不會少了老娘一根毫毛。何況,二餅跟她這兒多少還欠了點兒人情。作為管理人員,他知道好歹,他需要的是美人段雪出麵找他,給他說幾句軟話,滿足一下他的虛榮心。這個分寸,段雪拿捏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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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二餅見她進門,馬上喜笑顏開,忙不迭把手上的煙扔了起身相迎,客氣得有點兒誇張“呦,段老板,大忙人啊!您怎麼有空來我們這小地方?"
“王所長,您看,我家掌櫃忒沒眼力見兒,沒把東西放妥,給您添麻煩了。這會兒他也回過神來,知道自己錯了,就是不知道怎麼才能改正呢。”段雪順水推舟,一邊說著,一邊挨到二餅的辦公桌前,直接拉開中間的抽屜把一條煙塞了進去,順手又往香煙下麵壓了兩張現鈔,“您給指個道兒唄,都聽您的。”
一陣香氣掠過鼻翼,這是二餅和美人挨得最近的距離,不由得心馳神搖。他趕緊收住心神,坐直了身子,把手壓在桌沿上,努力擺出所長的架子“念你們初次違規設攤,還是教育為主,嗯,教育為主……·回頭我查查收據開沒開,要是還沒開出來,你放心,這一包東西怎麼來怎麼去,回去等著就成。”
段雪現在信了,沒有什麼事是錢不能解決的。
等李永財回到市場,新款服裝已經在檔口張掛出來,不到半天就賣出去一大半。段雪跑到郵局給廣州的大哥段輝打長途電話“三款裙子各加貨一千,趕緊給我發過來!”
檔口的生意在繼續,夫妻倆每天早出晚歸,再辛勞的日子,隻要晚上能數著錢,什麼苦什麼累都值了。
夏去秋來,服裝買賣進人旺季,李永財檔口的包裹越堆越出格,隔三岔五會就被戴袖套的人沒收了去,好在一般過不了半天,又有驚無險地讓段雪要回來了。如此這般幾次,周圍那些本就嫉妒夫妻倆生意的攤主就有了閒話,說李永財發財都仗著老婆漂亮。
這話難免傳到李永財耳朵裡,他心裡有了疙瘩,看什麼都不對了。三條沒收他的貨就是故意找茬兒,就為討好色鬼二餅,要不二餅怎麼從不和他照麵,陪客人到攤上選衣服也都挑他不在的時候?背著他,老婆跟二餅到底是怎麼個情形?這麼胡思亂想著,段雪的一舉一動在他眼裡都仿佛演戲一般。段雪對此從不解釋,當著李永財更是絕口不提二餅這兩個字,她知道自己男人那臭脾氣,說什麼他都不會信,不如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