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暗歎一聲:“苦也!”
下意識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正中一直沉默的顧元康縣隍。
顧元康縣隍穿著紫金雲紋道袍,頭戴清淨蓮花冠,三縷長須烏黑亮澤,垂在胸前。
他一直端坐如鐘,氣度沉凝如山,好像外界的波瀾都動搖不了他分毫。
這時,他緩緩睜開微閉的雙眼,目光溫潤卻深不見底,開口聲音不高,卻每個字都像金玉落地,自帶千鈞分量:
“清寒道友說得對,這股歪風確實不能助長。郭、劉的事,不隻是農靈寺的內務,更關係到我們縣推行天庭大道的態度和決心。應該從嚴處理,以正視聽。”
他是正印縣隍,在這廟級仙班中,一句話就能定乾坤。
他稍作停頓,目光掃過全場,繼續說:
“至於設立"靈植奉行小班"的事,我也認為是務實之舉。
流香橙和其他農作物計劃的事,牽扯很廣,不專門設一個部門、派專人負責很難成功。這事,我同意。”
正副兩位縣隍意見一致,這事再也沒有回旋餘地了。
孫清寒接著說:
“既然這樣,就請擢仙台儘快擬定新的農靈寺正、副寺長人選,報上來,不要讓寺裡的日常公務因為人事變動而懈怠。”
座下各位長生位聽了,各自心潮湧動——正副寺長職位,是實實在在的正觀主仙位,位高權重,向來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不知道有多少資深的副觀主盼了很久、暗中運作多年都得不到。
以後如果審仙司再深入調查,牽連出幾個跟郭、劉勾結的觀主,那就又會空出幾個寶貴名額。
這一連串的變故,足夠在九川官場引發無數暗流和機遇。
幕後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為此絞儘腦汁,四處活動。
縣廟會議結束後,韓長生位心裡還有疑問,沉吟片刻,還是去顧元康清修的洞府求見。
顧元康好像早就知道他的來意,在雲床上含笑相迎,讓童子退下後,負手站在琅嬛玉樹下,悠然說道:
“你是不是疑惑,我今天為什麼不阻止清寒道友設立那個奉行小班,反而幫她成事?這麼做豈不是自己削弱自己的權力,任她坐大?”
韓長生位深吸一口氣,坦白說:“元康道友明鑒。嚴懲郭、劉,還可以理解為整頓紀律,不得不做。但允許她另立班底,直接掌管實務,甚至允許她手下的人不經程序,就直接調用農靈寺資源……這奉行小班要是成了,幾乎就像國中之國。
長此以往,縣廟的仙班格局肯定會有大變動。這是養虎為患,道友……為什麼這麼做?”
顧元康沉默片刻,目光掠過洞天裡流轉的氤氳紫氣,忽然淡淡地說:
“幾天前,福地"擢仙府"的一位老朋友,用通識玉符給我傳了訊。”
韓長生位先是一愣,接著瞳孔收縮,臉上瞬間布滿驚訝和難以置信的表情,脫口而出:
“擢仙府?難道……道友要高升了?是要去福地任職?!”
那可是無數縣廟級修士夢寐以求的晉升之路,進入福地修行!
“再過幾年,就可以去福地那邊工作了。”
顧元康語氣平淡,但無疑是承認了。
縣廟級再往上升一級,就是福地中的府級仙位,比如廬山福地的主官,就稱為“廬山府君”。
他轉頭看向韓長生位,目光深邃:
“所以,你現在應該明白了,這九川的大小事務,慢則三五年,快則一兩年,終究是要交到清寒道友手裡的。
我既然承了她這份"推薦"的人情,又怎麼能在離任前再做那些掣肘的事,白白得罪未來的主事者?”
韓長生位愣在當場,好半天才艱難地說:
“您的意思是……您這次能得到這個晉升機會,竟然是……竟然是靠孫縣隍?”
這完全超出他的理解,簡直難以置信。
“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那位朋友對我隱約有些暗示,時機太巧了,不由得人不這麼想。”
顧元康輕輕歎息,似乎有些感慨:
“就在上次長生會上,我對她力主的"修築靈路"提議提出異議後不久,就收到了這份調函。
以前這種職位空缺,競爭多麼激烈,往往幾十年都未必有一次機會,什麼時候這麼容易落到我手裡?”
他頓了頓,遙望翻騰的雲海,緩緩又說:
“早年就聽說,世上有這麼一類人物,他們做縣隍,縣隍就能說了算,威福自專;他們做土地,土地就能說了算,言出法隨。那時聽了,不過笑笑,覺得誇大其詞。
如今親眼見到……才知道天地之大,果然有這種人。
你也並非不知道,這位清寒道友,是從紫禁洞天畢業的……玉京仙。”